沉默了很久,刘宇晨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会呆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死亡。”
“为什么?”
约瑟芬用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流转,想要从中找出可能存在的答案。
“你救过我的命。”
刘宇晨平静地说:“如果不是接受了你的肾脏移植,我早就随着那个被毁灭的时代一起消失,更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撒谎————”
突然,约瑟芬的口气瞬间变得冷厉,目光也充满刀一样锐利和残忍:“仅仅只是一次肾脏移植手术,虽然当时我给了你一个肾,但那种东西我多的是,随时可以从培养人身上割取。换句话说,你不过是得到一颗批量生产的身体器官。哼哼哼哼就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你居然会留在这里为我陪葬?这种谎言谁会相信?”
望着眼前暴怒得如同传说中巫婆一般的约瑟芬,刘宇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释放出的愤怒和绝望。她很心虚,很害怕,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把内心深处的恐惧完全掩盖。
她并不惧怕那些包围城市的叛军。莱斯尔、萝拉和克里克斯所谓的逼迫,对约瑟芬其实毫无作用。刘宇晨很清楚这一点。这个没有任何进化能力,也从未使用药剂对身体进行改造的女人,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固执、强悍得多。她其实并不怕死,也从不在乎威胁。她只是畏惧另外一些东西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比如……孤独。
约瑟芬是一个非常自我、优秀的女人。在旧时代,她曾经得到过无数次世界级的最高医学奖项,被英国皇室授予伯爵头衔。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尽管身边有数量庞大的追求者,却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或者情人。
她拥有所有女人奋斗终生恐怕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也失去了普通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名誉、地位……
家庭、孩子……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也是一架永远不可能同时兼顾,必须作出取舍的矛盾困境。
父亲离开的那一年,刘宇晨被检测出肾功能衰竭。如果不是约瑟芬,他早就已经变成泥土里腐烂的尸骨。
她说的没错————那具移植进自己体内的肾脏,虽然是从约瑟芬体内取下,但究其实际来源,仍然还是培养槽里的复制人。
死亡和生存,有些时候不可能用简单的物质关系进行解释。就好像某个亿万富翁,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捐出几十万,挽救了一个贫困病患的生命。在他看来,这些钱其实就相当于普通人眼里十块钱差不多,谈不上重要,算不上珍贵,富瓮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报答。可是在获救者眼中,这却是一笔永远无法得到的天文数字。他会永远感激,甚至在家里供上长生牌位每天顶礼膜拜。
刘宇晨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约瑟芬的那天早晨。
她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微笑,金色头发把面孔掩映成非常好看的角度。当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刘宇晨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旧照片和模糊思维概念里的母亲。
没有口口声声的誓言,也不需要具有法律效果文件的束缚,他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就加入医生联合协会,成为约瑟芬身边的近侍。
很多事情不用说得非常明白,感动和报答也不用随时显露在表面。自己在做,知道,清楚,这就已经足够……
“说你一直呆在城里没有离开,究竟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骗子————小偷————强盗————”
约瑟芬脸上满是狰狞,她高高举起双手,张开枯瘦细长的手指朝空中乱抓,飘散的金发已经失去往日的漂亮光泽,仿佛一条条干枯的异状蔓藤,在声色俱厉的疯狂咆哮声中,随着身体剧烈起伏拼命抖动着。
刘宇晨木然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大滴酸涩的泪水。
这哪里还是当年风姿卓绝的女伯爵?
哪里还看得出握着手术刀气定神闲高高凌驾在医学界顶端的女神模样?
她已经失去年轻,失去美丽,失去自信……她必须紧紧抓住手里仅剩的东西,虽然不多,甚至在外人看来简直少得可笑,却是她唯一能够有所寄托的心理依靠。
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膝盖上立刻传来一阵近乎麻木的酸涨。缓缓走近眼眸里明显带有惊慌的约瑟芬,张开双臂,把这具苍老的身躯拥入怀中,抱紧,用面颊在对方枯黄的头发上慢慢摩挲,伴随着滚落的泪水,刘宇晨口中的呢喃,听起来很轻,很平淡,却能一直钻进那颗倍受恐慌和绝望折磨的心。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一发炮弹在距离大楼十多米远的地方轰然炸开,腾起一团夹杂着红黑色火焰的浓密烟雾,在滚滚热浪中迅速上升、扩散。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约瑟芬已经恢复平静。
她并未丧失理智,病痛折磨虽然使她的大脑随时处于混乱边缘,却总能在清醒的时候重新恢复到正常状态。
刘宇晨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她亲眼看着长大,与莱斯尔、萝拉和克里克斯那三个利欲熏心的恶棍不同,他是自己真正的心腹。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应该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平静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约瑟芬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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