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却是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奴婢做事缺乏思量,险些累了夫人的声名性命!”
舒娥看着紫毫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摇头低声说道:“这些她都是早有预谋,又怎么怪得了你。琊残璩伤使我险些连累了你们。”说着起身拿过一件粉绿绫子无袖短对襟褙子罩在身上,又对着镜子细细抿了抿鬓角的碎发。
“夫人是要去哪里?”华芙忙整一整自己的衣襟走了过来。
“去花相居。”舒娥伸手似是欲再扶正头上的金钗,然而没有碰到,却终究停了下来。心中只是感叹:钗头这样精致这样华美,留在头发中的那一截,却是尖锥。
“去花相居,你又为何要带这支钗子?”丁香的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那地方能避则避,最好一世不去。”
“杨美人晋封婕妤,小产失子,两件都是大事,夫人不得不去。”紫毫叹道,“只是该带些什么礼物?”
“她不往幽篁里送些稀奇的东西害舒娥,已经要烧高香了,怎么还敢送东西过去。”丁香顺手拿起桌子上刚送来的一盒茶叶说道:“譬如舒娥送了这个去,她们又会不会说这茶是用麝香熏过?既是这样,还带什么礼物。”
舒娥淡淡一笑,说道:“此刻带礼物,究竟是为着喜还是为着丧?所以不如不带的好。”说着看了看孙娘子,低声说道:“我独自去吧。”
丁香和紫毫都是一脸忧色,华芙说道:“夫人当心。”
两日不出幽篁,连竹林中稀疏的日光,都变得有些耀眼。舒娥抬头用力看着竹子的顶端,阳光,几乎刺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然而舒娥只是固执地睁着眼,眼前那一片光,那一点亮,总是这样炽炽灼灼,带着让阴暗无所遁形的亮色。
是什么东西遮住了眼前的亮,又从眼前一闪而过?
舒娥几乎以为自己被阳光晒花了眼,极力闭上眼再看时,灰白羽毛,石榴子般亮红的双眼,眼前盘旋滑翔的,不是灵镜又是什么?
仿佛他乡遇故知一样,舒娥的心中充满了重逢的欣喜。来不及思索灵镜为何会在这里,脑中一袭黄衫的公主轻轻闪过,灵镜已然跃到了舒娥的肩上。这样的喜悦,让舒娥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
花相居外本是一片极大的芍药园子,虽没有了花,但是枝叶也是绿的可爱。花相居便坐落在这一片荫润的矮树丛中。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娥觉得眼前花相居较之前日,多了几分肃杀的颜色。
前日的一众宫嫔花团锦簇走进花相居,个个眉横柳叶,腮凝桃花,衣着华瞻,首饰精美,连这一片纯绿也平添了许多缤纷的颜色。前日花相居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单是鞋履沓飒的声音,也点缀了这一片幽园的寂寞。
然而近日,连门上的小太监也不知去向。
舒娥踱到正厅门前,便将肩头的灵镜放在园子中,悄立廊下,静等着有人经过。
第一个发现舒娥的是惠风,彼时她正端着一只雨过天青釉的薄胎茶碗,从正厅徐徐走过。惠风看见舒娥,大吃一惊,匆匆忙忙中,向舒娥行了一礼便走进内室。惠风的脸色一如前日般苍白,仿佛前日所受的惊吓,一直未曾褪去。
舒娥已经想到杨婕妤或许会避而不见,甚至已经想好若是不见,便让惠风转达杨婕妤自己是来送还金钗。可是没有想到惠风很快便走了出来,脸上勉强带了笑容,请舒娥进去。
杨婕妤的内室十分阔朗,三面皆有大窗。只是此刻三面窗上皆用玫瑰紫色的厚绸布挡住,不透进一丝太阳的光线,只是满室都映成了暗暗的深紫色。
这样的空间,这样的光线,舒娥只觉得翳闷,还有因为不通风而带来的热。
“舒妹妹,快请坐。”杨婕妤的声音仿佛是暑湿闷热的夏日因为雷电而漏过的一丝清风,挟着骤雨欲来的清凉的感觉。
舒娥因为这样的声音微微一怔,仿佛还是前天的欢宴上,杨美人向自己敬酒的时刻,又仿佛还是大前日的幽篁里,杨美人举着如悦温软的小手吗,向自己挥手再见的时刻。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记忆,那样近又那样远,却因为已经是从前,便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刻。
杨婕妤身着一件白地姚黄花的对襟襦衫,一件淡黄色丝绸面薄被齐胸盖着。头发用一根浅黄绸带松松绾在脑后,没有一丝饰物,只带着一根月白色抹额,抹额正中独镶着一粒浑圆的珍珠。
浑身的素衣,连枕褥被子尽皆用素淡的颜色。唯独杨婕妤的脸上,还留着脂粉染上的晕红的颜色,映着屋中的深紫光线,愈发显得摄人心魄。
“我以为舒妹妹再不会踏足花相居了。”杨婕妤的声音哀婉低回,“都怪我无用,懵懵懂懂,既不识人,又不知事,倒让妹妹受了好大的委屈。”
杨婕妤涂着艳红唇脂的双唇在暗光中越发显得饱满而润泽,这样的双唇一张一合,仿佛是师巫(宋代民间巫师)念动咒语一般,带着某种蛊惑。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声音,舒娥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舒娥极力从杨婕妤的脸上撇开自己的目光,杨婕妤似是恍然察觉了什么,低声说道:“舒妹妹是否看不惯我如今的样子?”说着微微侧一侧身,从枕下翻出一面小小的铜雕花朵为背的镜子,对着窗子的方向,细细看着。
“两个月的胎,甚是说不上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只算是,母亲身上的一滴血。”许是哀伤过度,杨婕妤的声音里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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