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大雨初歇,云开雾散,午后的太阳悄然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个头来,水雾蒸腾间,一道绚丽已极的彩虹傲然挂在天边,映照得草叶尖的水珠也泛着七彩的光芒,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土腥气,鸟儿在树枝间穿梭飞翔,几只肥硕的野兔在灌木间停停走走地跳跃着,伊州草原上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和谐与美丽,然则,从远处飞奔而来的一骑飞骑却打破了这等宁静的祥和,但见马上的骑士一脸的焦急之色,丝毫也不曾顾惜胯下之战马,拼命地打马狂冲,向着远处的伊吾城狂奔而去。
伊州刺史府书房内,一身青色单衣的柴哲威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书桌后,右手持着本《左氏春秋》,左手轻拈着胸前的长须,宛若入神状,然则,其目光压根儿就没落在书本上,眼神散得很,很显然,其内心里绝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七个月了,转眼间来到安西已经是七个月了,尽管事情做了不少,尽管所下达的政令也算畅通无阻,尽管下头的大小官吏对自己也算得上尊重,可柴哲威却总有一种不算太好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似乎是一个外人,怎么也融不进安西这个圈子中,这令素来以自家父亲为榜样、总想着做出一番事业的柴哲威心头沉甸甸地难受。
怨恨李贞?柴哲威不会也不敢,说实在的,这半年多来,柴哲威虽与李贞交往并不算多,可他对于李贞在军政两道上的高明手腕却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在他看来,大唐能有李贞这么根顶梁柱在,边疆大治是必然的事情,而这是他柴哲威拍马也难及的,若是可能,柴哲威是很愿意能跟着李贞一块儿纵横天下、快意人生的,只可惜他不能,倒不是与李贞有何旧怨,更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地位使然,道理很简单,李世民派他柴哲威来安西,虽不曾有过特别的交待,可其真实的用意就是要往安西这块铁打的营盘里掺些沙子,这一点柴哲威心里头有数,试问在这等情形下,作为沙子存在的柴哲威又怎可能真儿个地投入李贞的阵营,哪怕柴哲威内心里再渴望也绝对不敢行此事,可被人猜忌乃至搁置一旁的滋味却令柴哲威心中难受不已——身为安西大都护府副都督,在大都督李贞出征天山以北之际,却只能坐在后方干看着,不但不能支持后方的大局,仅仅只能管着个伊州,甚至连伊州的军事都不怎么能插得上手,被人忽视的滋味,又怎个郁闷了得,可更令柴哲威烦恼的是心中的郁闷竟无人可以述说,只能自个儿独自品尝,着实难耐至极。
“老爷,刘镇守使来了,说是有紧急军务要见您。”就在柴哲威思虑万千之际,管家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哦?”柴哲威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了头来,眉头微微一皱,声音平和地道:“请刘将军到书房来好了。”
“是,老爷。”管家恭敬地应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不数刻,领着伊州镇守使刘七走入了书房中。
“末将参见柴都督。”一身明光铠甲的刘七大步走进了书房,恭敬地行了个礼。
柴哲威一见刘七身着重铠,登时就是一愣,不过也没急着开口问,而是挥了下手,示意管家退出去,而后才笑着问道:“刘将军不必多礼,此来可是有军务?”
刘七出身平民,本对那些个世家子弟素无好感,然则,与柴哲威搭档了半年余,彼此间也算合作愉快,对于柴哲威的一些世家子弟之做派虽不怎么看得惯,可对于其本人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再者,李贞也有交待,该给柴哲威的面子还是得给的,故此,一听柴哲威见问,刘七立马恭敬地回道:“禀柴都督,前方传来急报,三塘湖之薛延陀大军已出动,正在向伊州杀来,预计三日后便会抵达伊吾城下。”
“嗯?”柴哲威一听之下,登时便是一惊,脸色虽没变,可心中立时便起了波澜,眉头一皱,没再多问详情,而是大步走到书房一角的大幅沙盘前蹲了下来,一双眼死盯着沙盘,好一阵子沉默之后,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刘将军有何打算?”
“禀柴都督,敌众而我寡,坚守实难,末将以为当以奇制胜,末将愿率三千骑兵趁夜前去袭营。”刘七并未隐瞒自己的想法,高声禀报道。
“袭营?”柴哲威霍然站了起来,猛地转回了身来,眉头紧紧地锁着,满脸子的凝重之色,无他,李贞率主力出征之后,整个安西就只剩下一万七千余兵力,其中一万一千余部署在和州一线,以防备吐蕃,根本无法调动,而剩余的六千余兵力大部都部署在了伊州,看起来兵力不算少,可一来其中的新兵就占了一半还多,二来么,伊州五县六城,这么点兵马撒将下去,实在是捉襟见肘,尽管柴哲威已经尽力加强各城的城防,也组织了各城之青壮以备协防,然则,面对着薛延陀乌延达所部之一万五千骑兵,防守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些,能不能坚守到李贞回师柴哲威心中一点底都没有,再者,如今清水河一线尚未开战,乌延达所部竟然先动了,这里头究竟有何蹊跷柴哲威也想不太透,此时要拿出一半的兵力去袭营,柴哲威如何敢下这等决心——若是能得手倒也就罢了,万一败了,这三千兵马一折,拿什么去守城?
柴哲威从心眼里不赞成冒险行事,可他清楚的是——别看刘七仅仅只是个伊州镇守使,然则却是越王李贞的绝对心腹,是伊州之军的实际掌控者,并不是他柴哲威能压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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