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也只开头一箭够准头,后面不是力道稍差,就是准星不够,俱射到了红心之外,后一箭甚至射到靶外。亏得小太监机灵,每射一箭都将靶子当做猛兽来看,唱报时或中猛兽咽喉,或射额头,横竖是中。
至末那箭,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对着靶子吆喝:“皇上这一箭饶你不死!”
皇帝又是一阵笑,当即赏了他。
懒洋洋地让人擦了汗,去一边搭起棚子里坐着稍歇一会儿。
“朕皇后和怜妃近来如何?”他闲话般提起了后宫之事,眼睛觑向李明胜,看好戏意味浓厚。
李明胜深知帝心,面不改色地道:“怜妃娘娘得圣上庇护,正是春风得意。皇后娘娘毫不弱势,多次以地位分出高下。”
虽说不势弱,但一国皇后不以气势压人,品德服人,偏要用地位高低才能把怜妃踩下去,足可见怜妃复出后势头之强盛。
也难怪,皇上特地顺水推舟将怜妃遇刺栽倒沈芬仪头上,皇后一派士气就弱了。
“真是热闹。”皇帝撑着下巴,笑想了想道,“去,晋沈良人为才人,淑妃懂朕意思。”
“喏。”
爷这是想让淑妃去帮皇后呢。
沈家二姑娘虽说明面上瞧不出帮着谁,就是获宠那一回,众人还都以为是沈芬仪帮忙。但他和皇上心理明白,是淑妃娘娘伸得手。
正李明胜心里猜度时,皇帝忽而慵声一叹:“可惜了云美人。”
他当即思忖,看来这位云美人还是拢去了几分帝心,不过也当真可惜,即便知道这回事是怜妃娘娘故意为之。
但一则,皇上还须用她让她背后之人放松警惕,以备一击之力;二则,她这计使得妙,皇上虽说可惜,但见云美人时想到玉妃,那也是膈应。
没了那个祸国宠妃,皇上何须如此筹谋。
锦昭容靠贵妃椅上,双手平展,指尖微翘,任宫女用小刷子涂上凤仙花汁。
南枝端着雪蛤木瓜盅进来,将大瓷盅搁高几上,启了盖,里头木瓜剜了月牙形空腹,盛了白攘攘雪蛤,浮云一般净透,让人看了口中生津。
“娘娘,可用。”她用银针再一次测试有无毒色,复合上盖盅,等主子忙好后食用。
锦昭容指尖微凉,比起平日,显得意兴阑珊,“本宫越发难懂皇上心意了。”
她对庙堂局势有一定了解,同时也知道父亲直属于皇上调度。等于后宫势力中,她、淑妃,还有来那个宁子漱,是能得皇上青眼。
因此她有胆气不投靠任何一方。
真正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靠不是嘴巴,而是行动,她不偏帮,却又不会无所作为。因此她们念着那些好儿,也不曾拦截过她后路。
有了这两个条件,她这后宫里过得自然随心所欲。
“皇上纵然不喜欢怜妃娘娘身后人,但相处几年,对怜妃娘娘必定还是有感情。”南枝让小宫女退下,亲自替主子绑缚布帛,边道,“主子当日急切了些,怎就想发作起那位云美人来了?”
锦昭容皱了皱眉,道:“不知为什么,本宫直觉她不是个好相与。皇上罚我,当真是因为我怂恿皇后,吵到了怜妃?”
“这也难说。”南枝没有一口否决,细想了想道,“奴婢听说那位云美人有一身雪似肌肤,堪比当年玉妃。皇上若是贪鲜,再加上那回黑影儿是皇上自己,听了主子话,难免动怒。”
“是了,本宫让展侍卫去搜查捉拿皇上他自己,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南枝笑道:“您也知晓皇上脾气,说话时向来没有顾忌。平素圣旨上也常有不合宜字词,遑论随口一说呢。您呀,就别再为那几个字吃心了。”
“本宫就是气他为了个什么都不是女人这么说我。”锦昭容斜睨她一眼,“那个云美人,听说被怜妃将了一军?早知有她们狗咬狗好戏可看,乔贵嫔生辰宴,本宫就去瞧瞧了。”
南枝扑哧一声笑:“您又说笑了。”
锦昭容也璀璨笑了一阵儿,复平静了心绪,正色吩咐她道:“不过还是要约束好底下人,人刚入宫,格局不明,怜妃、皇后、淑妃肯定又有一场仗要打。就是云美人那里,也别去落井下石,本宫可不想自己成全一个‘瑾妃’。”
“奴婢知道。”
瑾妃当年分位不高时,性子活泼明朗,很受了些圣上宠爱。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冷落了,受过她气后妃便人人都上前踩她一脚。
结果这情境反引起了皇上怜惜,又宠幸了好些日子,这才怀上了大公主。
虽她如今已成了木讷寡言模样,但诞下皇嗣,可保后半辈子无忧。
真是幸也不幸。
然而后宫里,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清醒,又或者有能力知道旧事秘事,以省自身。因此捧高踩低人不缺,失宠人总要受些闲气。
绵绵春雨停了,斗指东南,蝉鸣嘒嘒,转眼就是立夏。
阮湘怡得了一日空闲,想起与她同尚食局宫女闲暇时议论小话,说那位云美人当真可怜,因与玉妃有相同之处,已惹得皇上厌弃,接连一月不曾翻牌子了。
她考入尚食局后,因味觉出众,品菜时能分细微处差别,便引得顶头司膳看重,被派去帮尚膳监忙,御膳房里做些摆盘细活。
今日得了空,心下担忧,便凭着素日手脚勤,讨来了一盘“红梅珠香”,装了红漆食盒,带去云岫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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