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向晚,魏府上空的云彩有一大半映成绛色。偶有归巢的鸟雀,三三两两从头上飞过去,背着天光,掠过一道浮光暗影。
从西路的二房院子,一路到中路的正院,魏康的脸色一直暗沉得像被上空掠影蒙住了。
所过之处,皆是毕恭毕敬躬身行礼的下人,他们待远不可见才敢直起身来。
廊檐下和柱上的红绫,在落霞映耀中随风摆动,凄凄凉凉的飘渺无定。
正院外,大队派守的军士单膝跪行军礼,将守得如铁桶般的院子放开了通道。
一切寂寥无声,正午倾城的喧阗似乎早已远去了。
进了正院中堂,魏康宽袖一拂,动作凌然利落,士之二尺二寸的天青色软缎衣袂带出烈然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空落的正院格外清晰,却也充分显示了魏康的不虞,让迎出中堂禀告的一众人立时噤声,匍匐跪了下去。
孔颜的脚步也不由一滞,魏康听也不听下人的禀告,显然对陈氏已有了定论,这是要直接开诚布公了。
说来他们母子心结已久,并非她嫁进这一年半生出的,加以陈氏一直不余遗力扶持小儿子魏湛上位,虽然她相信虎毒不食子,魏康这一路上的伤与陈氏无关,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是陈氏,这让她不得不信。
她尚且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陈氏没有在河西境内派人暗杀,何况魏康本人?
如此之下,只怕魏康对陈氏的定论不会好。
孔颜一路紧随其后,因要赶上魏康的步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不免赶出些薄汗来,不过凉州傍晚的夏风向来凉爽,她在中堂门口这样止步一站,就有风吹在刚换的湖绿交领罗衫上,倒有几分舒爽在。
身上在此刻凉爽了,心下却踌躇了起来。
一会少不得会涉及他们母子俩的辛秘,她进或不进?
看着径直向西次间去的魏康,孔颜抓着朱红扇门颦了颦眉,就听有看守的军士前来禀道:“将军,大爷和大夫人携张大夫求见。”
魏康正要掀帘而入,听到“张大夫”三字,他的脚步一顿。
孔颜一直看着魏康,这细微的不同自是看在眼里,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子,她走进中堂道:“母亲年事已高,虽听回禀母亲自戕未遂,但还是让张大夫请个平安脉的为好。”手略微一抬,宽幅的水袖如碧波浮动,跪在地上的下人纷纷躬身退至一旁侍立,态度恭敬不见过去正院下人的倨傲之色,孔颜却分毫不在意,她只望着魏康的背影道:“再说大哥和大嫂还在外候着,也担心母亲的安危。”
似受了孔颜的温言劝说,魏康转身允道:“等他们一起来了再看吧。”话里显然是看在魏成夫妻的颜面上,不过却也允了他们夫妻携张大夫进来,通禀军士应声而去。
看着传令兵离开,魏康也随之走出中堂,负手伫立廊庑上,默然凝望着上空残阳,颀长的身影在廊庑上无限拉长。
想着魏康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再看他立在似血残阳下的身影,孔颜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让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只立在门口默声望着魏康。
好在沉默不久,魏成夫妻携张大夫匆忙赶来。
不及双方见礼,魏成已深深看着魏康,一字一顿道:“二弟,她是我们的母亲。”
魏康从西方的天际敛下目光,神色平静道:“我知道。”说罢拂袖转身,向中堂回去。
魏成的目光一直逶迤着魏康消失在中堂里,余光触及凝立在门口的孔颜,目光微微一停,想到半月前孔颜的扭转时局,他眸光一敛,并去肃杀冷意,尔后与孔颜四目相交,泰然颔首示意。
孔颜亦是颔首,魏康身为节度使可以不尊长幼,她身为弟媳却不得不敬候尊长,如是,等两名军士抬了魏成的轮椅进中堂,再由下人接手推向西次间,她才携了付氏一起双双随后而入。
甫一转进西稍间外屋,便见白绫在梁上飘荡,当地下面有一方倒落的束腰圆凳,此景昭然若揭——陈氏欲以悬梁自戕。
孔颜定了定心神,目光从白绫移开,随众走入稍屋内间,却再是难以自持地当下愣住。
只见陈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出神的望着床顶。她的人比起半月前真的老了许多,当初不过染了些许鬓霜的发丝,此时已经斑白了半边,人更是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全然不见往日的风采,印象中雍容傲气的节度使夫人,已然不是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老妪。
似没想到一个多月未见,陈氏竟然苍老成了这样,众人不禁一怔。
看到魏康兄弟让了张大夫过来,一直匍匐在床边的王嬷嬷心中一喜,立马跪行数步道:“二爷您总算来了,刚才若不是老奴发现及时,太夫人她只怕……”想到刚才的凶险,王嬷嬷心中一阵后怕,老泪纵横道:“不过还好二爷孝顺,终于来看太夫人了!”看着众人身后的张大夫,心道魏康终归是念着母子之情,这拘禁的日子总该要结束了,不由越发哭得厉害起来。
陈氏却依旧神游天外,望着床顶一动也不动。
付氏从王嬷嬷身上移开目光,望向陈氏满面愁绪道:“不是说悬梁未遂么?母亲怎么就……”话不用言白,付氏话一停,再开口时已是含了一丝焦急,“父亲才出事,母亲可再不能有不好了。而且今日又是这样,若传出去的话……”话再次欲言又止,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魏康正式受封节度使之日,却是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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