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康熙帝,却是接连又几道闪电,随后轰然雷响,兜头天雨盖脸浇下。
瓢泼灌顶,宛如天漏。
大比鹑蛋,小若珍珠。
倾盆大雨砸了满清重臣身上,却是砸了当今圣上心头。天时地利人和,这会儿,可都算是齐活了!
康熙帝只觉得雨水冰寒刺骨,凝视于他身后百道视线如芒背。而雨一直一直地下着,连成线雨丝顺着帽檐坠下来,仿若接天洗地。康熙从来都是个骨子里极为要强之人,国事力求善美,外务苛责体面周全,这是他江山、他天下,从八岁便登极皇帝将这一切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遂此刻乌云遮天,坠空骤雨——莫非,是他勤勤恳恳治国三十余年,今朝却是惹来了天怒人怨?
康熙帝不出意外地钻入了牛角尖。
雍正爷此刻不觉抿了下唇角,他该说今日是太过顺利,还是顺利稍显过头?这让他不觉将全盘计划脑中再过了一次——
皇父此人素日看重政绩、又要体面。江南诸事他听传闻有言表面平静、实际暗涛汹涌,想也知道太子、大哥江南官场均有人马,自己登极后查抄江南织造是天大蛀虫,所以忧思劳心恐不话下。且皇父因由接连服用了多日提炼精良“丰精五味散”,肝火上炕、肾气充沛,如此一淋雨,寒热交杂,势必会病上三两日。届时将这场雨同江南不顺联系到一起,定然急招他宝贝太子前来诉苦、敲打、求安慰。然皇父有亲近、教育之意;太子之位上呆了二十余年,近三年来又屡屡不顺、心情焦躁太子爷,岂会明晰这等“苦心”,只会当此是皇父责难他日前监国不利。如此一来父子离心,大阿哥又有梅玄机一旁煽风点火,势必会跳将出来好大喜功。大千岁从来秉性愚鲁,自诩战功赫赫。太子不贴心,大儿子上杆子找抽,他就不信此番这两人还能讨着好去。
如此一来,若是好一些结果便是太子再遭厌弃,大千岁直接下马。而近日因大千岁党一宗室漏税一案,同他走得颇近小八,应该也会讨到教训,知晓远着老大,亲近四哥才是硬道理吧?
雍正爷心头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乱响。
只是他却忘记了,他能估量到皇父心情,亦能找人算出何时有雨,却无法估量乌云要遮天到何时,无法把握天漏之时长。
那日瓢泼倾盆,从巳时一直下到了午时,都没有停息。
康熙帝挥手命令文武百官都去休息,却拒绝了贴身太监撑上来雨伞,十分有发散思维地将这场“天怒人怨”一直联系到了二次亲征死伤无数兵士、与地震罹难难民上去……
这是列祖列宗,责怪朕啊!
◆◆◆◆
雍正爷有些焦急地站窗边,视线顺着雨幕向祭台方向望了过去。有了廊柱、围墙重重掩映,他并不能看到皇父身影,只是从这一直都没停歇雨中,应该可以猜想到素来固执汗阿玛会做出怎样决定。
雍正爷不经有些惴惴——他是想让皇帝小病一场,坑了大哥与二哥并没有错,但是这样淋下去……
他历经一世,又生皇家,对亲缘感情虽然早已看淡,但那毕竟是君父,起码敬重还是有。然而醒梦居一匝终究让他看清楚了些事情,雍正爷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收回心神,扭头去看身后胤禩。
胤禩站屏风之后,尚由着郝进给他揩拭周身水渍,换衣物。雍正爷走上近前,隔着屏风对立面到:“头发擦地细致点儿。出来把姜汤用了。”
胤禩里头应了一声。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终于,出去探究情形苏培盛过了会儿就回来,他站屋檐之下收起油纸伞,跺了跺潮湿靴子,紧赶紧地走上来给雍正爷行礼。
“如何了?”胤禩还被郝进伺候擦干头发,手中捧着那碗姜汤,边喝边问——比起一甲子老鬼,十八岁少年关心到多了几分真诚。
苏培盛早就自家主子□之下,将禩贝勒也当爷供着:“回八爷话,雨小了些,圣上又亲手焚了三柱参了火油高香,这会儿已经回去了。只是听李德全李公公徒弟说,万岁方才兀自嘟囔,若是这三柱参了火油香都灭了,定是天神当真发怒了。”
雍正爷心里一突,呷了一口茶:“下去吧,勤着点去问候,容禀了便来通报于我。”
“嗻!”
然而,雍正爷这边等着去探望君父,表达孝心。到了下午申时时候,一件让他绝对出乎意料之外事情发生了。
苏培盛前来回禀:“大事不好了,爷。万岁他突发急症,时冷时热,太医方才去瞅了,不知是否前去江南时就积了疾,竟是得了寒热症了。”
雍正爷手中书卷,啪嗒一声掉落了榻上。
阴沉沉天色并无好转,事情似乎有些超乎了他预计。
“四哥,你莫急。”胤禩坐他身侧,脸上也写了忧虑。
四爷忧虑其实并不全是皇父生病,而是这寒热症,不理应是康熙三十二年年初时候罹患么?雍正爷眉宇紧紧拧了一起——今生他计谋之下,勘破了策伊上京图谋不轨,大清并未与策妄阿拉布坦联盟,遂举朝欢庆,他还当给皇父冲了喜。谁曾想,这病症竟然可着三十八年谒陵时候来了……
申时三刻,十足有些本事又有些头脑苏培盛,打听来了万岁高烧不退,已有些打摆子、说胡话消息。
雍正爷心情倏震,猛然想起了当初那场本该淋孙思克头顶,后来却浇了太子派遣粮队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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