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说是第二天就动身,让许久不曾正经跟人过招的林崖激动之余筹划了半夜,结果第二日一早,林崖正要叮嘱鹤音等人安分看家,林如海又让人传话到谨院,说是一切尚未准备妥当,且等两日再说。
既然自家老爷要他摆谱摆到金陵去,林崖便欣然从命,从容在家里陶冶了一番情操,细心挑拣了若干随身物件,非有来历之古物不取,又等来了二十余身应季新衣,非有价无市之料不用,这才在鹤音等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贵气逼人的上了马车,由大盐商何家的嫡出长子次子护送着,赫赫扬扬的向扬州府城门外去了。
据那天在街上贩货的小商说,那真是多年未有的阵仗,林家打头的家丁骑着高头大马都到了城门根儿底下同城门吏行礼了,放着林大公子箱笼行礼的车子才刚拐出林府所在的巷子,连随身的两个侍婢坐的都是翠羽华盖车。
有好事的不免追问林家大公子所坐的又是何种宝马雕车,先前说的口沫横飞的小贩却蓦的哑了口,支支吾吾半晌,只说林大公子的车镶金嵌玉,说不出的富贵,他却不大懂得,众人不免哄笑起来,直说那小贩乡下人没见识,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又有人大拍胸脯,说那日见到林家车队的人若是自己,定能瞧得出来云云,羞得那小贩面红耳赤。
而远在金陵城的甄家也得着了林崖出城奔金陵城而来的消息,毕竟林崖此行,名头还是为代替父亲林如海给甄家大老爷甄应嘉贺寿而来。而原本根本没把一个小小嗣子放在眼里的甄应嘉,此时倒真有些意动,想要见林崖一见,掂量掂量姑苏林家嫡长子的分量,好估算出日后把在林家现任当家老爷林如海手里吃的亏讨回来需要费他多少功夫。——林如海身子骨不甚健旺,在官场上可不是多大的秘辛。
原来,在林崖准备行囊的十余天里,江南商界出了桩大事。
立足金陵城百余年的皇商薛家的票号,被三家大盐商联手挤兑,薛家猝不及防,一时竟有些支撑不住,不得不抽了旁的生意上的银钱来填这个窟窿。
要说薛家百年前兴家之时,根基乃是江南最常见也最不好做的丝绸布匹生意,后来紫微舍人慧眼识英雄,捐泰半家业助本朝太祖成事,薛家有了皇商身份后,便大肆并吞其余商家,不过短短两代人就挟皇恩将生意做到了数十个行当,只有西洋买卖另有皇商刘家执掌,薛家不得其门而入。而这些行当里,其中又以票号、当铺两桩买卖获利最丰,经过薛家几代经营,可谓独步江南。
只可惜花无百日红,自薛蟠之父接掌家业以来,一则其才能有限,二则其他大户意欲分一杯羹,外又有晋商徽商等欲染指江南商场,薛家渐渐有了败落之相,等到薛父急病下世,薛家落到了薛蟠手里,更是一泻千里,好景不再。若不是金陵甄家并其他贾王史三家出于种种心思着力扶持,薛家怕是连这次挤兑风潮都等不到。
奇也就奇在此处。
之前不是没有人家打过薛家的主意,谁让他们身怀巨富又无护财之能,只是甄家一出面,他们也就消停了。毕竟真的与甄家撕破脸,他们也难受得紧。
可这一会儿,甄应嘉甚至派了心腹清客陪着长子甄琤上门做客,围攻薛家的刘、曾、何三家的掌家人都避而不见,只派了族中子侄待客,竟然是一副宁可与甄家并京中贾、王、史三家撕破脸,也要压得薛家永世不得翻身的模样。
若是一般的商贾,甄应嘉早就寻出名目,给他们好生吃一顿排头,让他们知道这金陵到底是谁的天下,让他们以后一提甄家就噤若寒蝉,可偏偏这三家,他还轻易动不得。
皇商刘家自不用说,他们家老太太当年同甄老太太一样,也是当今身边的老人,只是因为出身低了一等,这么多年才隐在甄老太太身后显不大出来。可虽说虚名少了,当今对刘老太太的情谊可不少,更不用说刘家一位姑奶奶还是当今胞弟,已故安王的侧妃。当今伤胞弟早逝、安王两妃少年守节,一向施恩不断。
曾、何两家比不得刘家,也是江南数得上的大盐商,家资巨万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两家身后还牵着京中几家王府。曾家一位姑奶奶生下了西宁王府颇受宠爱的小郡主,另一位姑娘颇得新任北静郡王的宠爱,日后产子便能得侧妃之位。何家走的却是忠顺王爷的路子,这些年银子如流水一般送到忠顺王府,除了对付薛家一事是自作主张,别的真个儿俯帖耳。
既然不能轻易动手,甄应嘉耐心等到长子受了三家冷落后便自觉得理,正要派人上京,甄家在京的子弟却已经带回了两位皇子的意思。
两位小王爷说的极为简单,不过商贾之事,商户人家争利而已,何苦要管?横竖甄家一系又不是非薛家不可。再说薛家这两年奉上的银子数目大不如前,留之何用。
其实如果这三家身后站的是同一派系,甄妃并其所出两位皇子说不得还能更警惕些。可异姓王府与忠顺王之间不说水火不容,那也是横眉冷对,刘家更是只跟着当今、谁也不理,这么三家一起挤兑薛家,甄妃等人难免就信了三家在京城留下的心腹所言,当他们不过是嫌弃薛家空占聚宝盆,想要夺利而已。
甄应嘉就算想说这里面有林家挑唆,也无甚用处。因为他心里明白,就算说了,两位小王爷也未必会为了薛家开罪林如海。说来说去,林如海简在帝心,无论投靠哪位皇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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