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李起文出殡。
人活着不容易,死却简单。再隆重的葬礼,对死者也没有实际意义,倒是做给活人看的。
李起文的养子李福堂不是穷人,葬礼自然不能太寒酸,但也仅仅是不寒酸而已。据说,李福堂本来是打算弄得再隆重些,却遭到了妻子的反对。
理由更加简单,老头就留了万把块钱的遗产,他心里还有这个儿子吗?当然,嘴上说的是另外一套:死得不太光彩,太隆重不符合礼法!
李福堂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简办的方案,所谓简办,无非就是吊唁人员仅限于自家亲戚和本村范围,吹鼓手规模尽量小,墓地不大修大葺,其他程式还是少不了,送葬的一顿好吃好喝也不可能节省。
即便有理有据,背后嚼舌根的还是不少,多是八卦养子李福堂有钱却抠门,不孝子孙等等。
这对李福堂一家子影响不大,他们本来不住李村,以后会不会回来祭扫更是没谱的事。
坏名声算是留下了。
大清早天还未亮,天空有些细微毛毛雨,偶尔飘过人脸,偶感些许清冷。
一串鞭炮声响,李起文的灵柩便浩浩荡荡进山而去,由于路途遥远,除了出门那一会,吹鼓手使劲鼓捣几下,一路上几乎寂静无声,更无人交谈。
招魂幡被风吹得卷在一起,索性便收起来,扛在肩上,罗明拎着铜铃,穿着破旧的道袍,和负责做功德的外乡道士一起(这两天罗明需要守庙,只能把做功德的美差拱手送给别人),边摇着铜铃边赶路,整个送葬队伍就剩下了这重复而清脆的声音。
“叮,叮,叮……”
陈天宇走在送葬队伍之中,这是他主动要求的,没说为什么,李一亭也没问。
他一直默默地走在李一亭身边,任凭细雨在脸上凝结成水珠,然后汇合成水流,最后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划下。
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无喜无悲。
送葬让他想到了很多,耳目也变得超级灵敏,或许特殊的氛围能够最大限度激发这个人的思维力。
这应该就是他积极参加这次送葬的真实原因,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以前从未有过。自从进入李村,除了浓浓的乡情温暖着他以外,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内心深处流动。
他曾经在农村里隐居过五年,按理说,这是不应该有的情绪。
几天来,他一直在想啊想啊,到底李村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
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答案:似乎,李村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首先,李起文的死就是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但没有一个人脸上有探究的yù_wàng,这怎么解释?是麻木,还是大家早已知道前因后果?
李福齐虽然活泼开朗,但他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从未有人提起,他自己也从不提及,他的母亲呢?
五叔李丘茂家庭有矛盾,那天显然还受了伤,都这种程度了,其他兄弟似乎也无人过问。
还有这个养子李福堂,看上去像个小老板,数年不回李村,对李起文不闻不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大家对于他的抠似乎颇有微词,但对于他长年不回李村只字不提,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老大李起泗,沉稳持重,在村中也有权威,但从来不多说半句话,仿佛一切事都看得很淡,兄弟死了,除了在观音庙当着外人发了一次火,他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虽然可以理解为阅历丰富,但何尝不能理解为麻木不仁?
即便待人热情的李起淮,宽厚实在,热心奔走,但从不究根问底,看得出来,他跟李起文感情不错,可对于他的自杀只说了一句,老三太倔,仅此而已,这和他的性格其实是不合拍的。
更别说那个老六李丘彬,今天送葬居然都没来!
对于这些疑问,陈天宇从来没主动开口问过李一亭,不是他不信任李一亭,而是他坚信李一亭也不知道答案。
这是不是挺难理解的?
不难,因为他发现李一亭也在严格遵守着某种规则——
李村的规则,已经融入李一亭的血液中,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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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可以用农村的生存困境来解释,活着不容易,死了反而是解脱。
所以陈天宇也就是想想而已,他不会对任何人讲。有些事,不需要讲出来,更不需要认同。
送葬队伍在一个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停下歇息。
村民们四下分散抽烟。
“叮,叮,叮……”
铜铃还继续响着,人可以停下,法器却不能停,罗明表情淡漠地缓慢摇动着。
蓦地,陈天宇猛然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他隐约听见了一个声音:某种角质划过光滑硬物的声音,发出那种酸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频率。
声音在持续,陈天宇张目四望,没有找到这种特殊频率的来源,每个人的神情也没有变化。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停放在平地中央的棺木上。
凝神,细听——
铜铃有节奏的声响没能掩盖住这种极其细微的摩擦,棺木里有人用指甲在抓挠木板!
陈天宇大惊,他下意识地望向李一亭,发现他竟然也毫无反应,只是默默抽烟。
如果说跟死者较为亲密的人容易出现幻视幻听,那陈天宇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
为什么他可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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