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屋子大概有三十平方左右,里面有些昏暗,除了帘子里洒进的光,屋里没有开灯。这里的陈设让人想起古时的读书人,屋子里有高及天顶的书架,一排过去占据了一面墙的位置,上面陈列着很多线装书,甚至还有一些竹简,码了很高。屋里有一面大的屏风,上面雕刻着兰花,那兰花的姿态婆娑婀娜,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龙飞凤舞的草书,舒展飘逸。后来听主人说那是郑板桥关于茶的一副对联:墨兰数枝宣德纸,苦茗一杯成化窑。屏风前有两把明式圈椅,一张紫檀木长几案,上面摆放着青花茶具。另一侧也有相同的两把椅子,中间是一张紫檀木方几。
软丝有些好奇,这里的主人会是什么样子。正疑惑着,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神态安详的老人,方脸宽额,慈眉善目,约摸有六七十岁,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对襟扣,一条浅灰色的真丝绸裤,看样子便是一个恬淡安适之人。
他看着软丝和秋月,眼睛里漾起了一丝笑意,特别是在看到软丝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怔了怔。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俩坐,秋月坐到侧首的圈椅上,软丝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待她们坐定后,他含笑着问秋月,怎么这么久不来我这里坐了?
秋月淡淡地笑了笑,她说海叔,您喜欢清静,我每次来都觉得打扰您,过意不去。
他摆了摆手,他说瞧你说的,我一个人清静是清静,有时也想找个人聊天。
软丝看着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心里就觉得很怪异。这样的两个人,背景迥异,怎么能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闲聊。秋月的神情里再也找不到一丝造作的痕迹,这和她在发廊里完全就是两个人。眼前的男人感觉像她的父亲,又像是她的兄长,那种呵护的神情让她忌妒,自己的父亲当年也不曾这样坐下来,和自己闲扯上几句。软丝和父亲总是隔着一层距离,这种距离似乎永远无法逾越。直到他离去,她觉得脑海里的父亲更亲切了,想象褪去了他身上的冷漠,在他离去之前她常感到害怕,现在她不用害怕了,她再也看不到那种表情。
秋月看了看软丝,又看了看海叔,她说我带软丝给您看看,她刚来广州,暂时没事做。在您这儿做冲茶的女工,您看怎样?
海叔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他说没问题,她如果愿意就留下来吧,我这儿清静。
秋月笑了笑,她说那我先谢谢您了,海叔。每次有什么事都来麻烦您,让您不得安宁,真是过意不去。
海叔再次摆了摆手,他说秋月,你怎么越来越客气了,以后有没事,都可以来找海叔。我大概是老了,近来越来越怕安静,你有空多来陪我聊聊天,比什么都好。
秋月点了点头,她说那没问题,只怕您嫌我吵。说完她侧过头对软丝说,以后你也叫他海叔。先在这里待着,我有空就过来看你。
嗯。软丝轻轻地应着。她发觉海叔正在打量她,虽然只是不经意的,她的心里却有些慌乱,他的眼神里和蔼中透着一股威严,让她感觉有一种压力在向她逼来。
他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嫌你吵?以后你来我这儿看软丝,顺便也来看我。这样倒好,我还沾了软丝的光呢。他说来,我给你们泡一壶茶,新到的洞庭碧螺春。他从几案下拿起一个铃铛摇了几下,铃铛发出清越的响声,一会儿就有一个青花布衣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三只水晶杯,杯子晶莹剔透,一看就是珍品。
那女子一边冲茶,一边拿眼来瞟软丝,似乎她的脸上有什么特别让她留恋的地方。
海叔一边看着她冲茶,一边讲解碧螺春的泡制方法。他说品尝碧螺春的泡制过程远比喝起来更有情趣。泡茶时,用透明的水晶杯,先冲开水后放茶。或用70~80°c的开水冲泡。当茶叶投入杯中,茶沉杯底,瞬间如白云翻滚,蝶花飞舞,清香怡人。茶在杯中,静观其形,如细心看,可欣赏到雪浪喷珠,春染杯底,绿满晶宫的三种奇观。品其味,头酌色淡幽香鲜雅;二酌翠绿芬芳味醇;三酌清芬香郁味甘。
茶已经泡好了,软丝看着杯里的茶发呆,绿莹莹的水把她的思绪淹没在杯底。海叔笑着说,傻丫头,喝呀。我说观茶比品茶好,那是让你们体会泡茶的乐趣,其实品茶主要是品一种心境,心静才能品出好茶的味道。要不你们试试。
软丝端起茶轻抿了一口。舌尖上便残留下淡淡的余香,纠缠着她的味觉,经久不去,她禁不住赞叹说这茶真香。海叔看着她和蔼地笑了。他说软丝的悟性不错,如果在茶庄做,定有前途。
秋月转过头看着海叔,她说我也是看着她挺有灵性,加之我那里太吵,才把她带给你,我可不能误了她的前程。海叔以后多教教她。她侧过头怜惜地看了一眼软丝,仿佛她是她的亲妹子。她说软丝,你多向茶楼的人学着点儿。说完她仿佛不经意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她说,哟,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隔两天我来看你和海叔。秋月站起身,准备告辞。
海叔也站起身,目送秋月离去。他说你放心吧,软丝在我这儿没事的。他说我不送你了,秋月,记得来看我。我还要和软丝聊聊茶,聊起了兴头,收不住了。海叔望着秋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气钻进软丝的耳里,有种莫明其妙的阴冷。她禁不住望向窗外,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吧,阳光还好,有细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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