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远远对话声,应是师母那柔柔苏白,问他是谁电话,他怎么回答,她听不清楚,就听脚步声渐近,听筒被拿起来,她就先开了口:“师母,我是湘湘。”
老太太几乎立刻就回答:“小湘湘,你是请假,今天不来上课?”懒
她愣住。
老太太接着电话里笑起来,说:“你这个孩子。”
“师母……”她轻声。为什么老太太就这一句话,能让她转瞬之间有回到天堂感觉?
“老头子出去散步了,不到十点钟是回不来,你这会子打电话是白搭呢。阿宁也等他半日了,死老头,每天都要把口袋里零钱都花光——湘湘你什么时候过来?老头子说不爱你送他长衫,让你甭想一件长衫就打发了他,他可是就等着让你哪天上门来交作业,好让他看看这些年你荒废到什么地步了。”老太太语速极,十分乐。
屹湘想笑,问:“师母,给我做酒酿丸子么?”
“哟,跟你那馋嘴哥哥一个样儿,潇潇也刚说要带着媳妇儿来送帖子,嚷嚷着就想吃酒酿丸子。还有阿宁也是,进门儿就等着这个了。”老太太笑道。
人上年纪了,嗓音却丝毫不见老。
屹湘脑海里,师母从来都是灰白发辫盘头顶,一方蜡染帕子裹了头,十分干净利落。亲手做江南小吃,好吃简直跟梦一样。虫
“知道就说你们都惦记着老头子生日呢,不知道还当你们约好了一起来麻烦我老太太。”老太太笑着,停下来问:“说吧,你这会子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儿?”
屹湘终于微笑,“师母,我是想问高师傅电话,怎么打过去不是他家了。”
“小高嘛?”老太太想了想,“你等等。”
屹湘听到师母问,阿宁小高搬到哪里去了,转过来又跟她说地址,说:“他住那块儿拆迁了,阿宁给他安排到别处去了,都好几年了,难怪你不知道……”
屹湘记下地址,听着师母絮絮唠叨了她几句嘱咐她专心上班有空就过来,才放下电话。
地址里,是个陌生小区。
她刚把地址抄到随身记事本上去,小冯敲门催她去开会了。
……
艾师母手按电话机上站了一会儿,才回身对董亚宁说:“你这个小猴子来得早不如来巧,也幸好我触到神便有鬼,忽然就想着万一你撞上门来,跟我要酒酿丸子再要短了呢?昨儿就开始预备材料……过来吃些。”
董亚宁正看师父近画——竟是仿近大热《富春山居图》。画才一半,已现恢弘大气,正是师父画风。他不禁莞尔,跟着师母进了小厨房,自己动手端一碗汤圆儿出来。师母做酒酿丸子里会放自制桂花酱,吃起来不甜不腻,特别有味道。
“不用等师父啦?”他问。咽了口口水样子。逗艾师母格外开心。
“他有时间让你等,你有时间等他?都等这老半天了。”艾师母又给他拿了一碗过来,催着他。只管坐一边,看着这个面容有点儿浮肿孩子,叹口气道:“你说你整日价瞎忙些什么,年纪轻轻,能把身体照顾成这样,时不时这痛那儿痒?一定是作息不规律。”
董亚宁吃一口汤圆,“好吃。”任师母数落,绝不回嘴。
“好吃多吃碗。”艾师母微笑。就喜欢看亚宁这副样子。
“师母,初八师父生日,我那时不家,今年不能替师父庆寿了。”他说。这几天日程安排紧,只有这会儿有空。他只好一早起来就过来送寿礼。
“你年年都记得给操办。”艾师母点头,“原来以为今年能热闹点儿,多了潇潇媳妇,湘湘也回来了,你反而要出门了。什么时候你们能正经凑一桌给我们俩老看一看”
董亚宁看了眼挂衣钩上山东丝棉长衫,说:“明年师父九十大寿,我说什么也得家。”
“好。”艾师母点着头,“难为你们,耐烦跟死老头一年一年混日子。”
董亚宁笑了。师母提起师父来,一口一个“死老头”,分明是鹣鲽情深,表面上一听,却是要多不耐烦、便有多不耐烦。多令人羡慕……
他吃完了两碗酒酿圆子,连汤都不剩,老爷子还没回,便也不再等了。跟师母告辞出来,一个人往巷子外面走。他没让车跟着进来。这个小区旧,都是早年间老房子。车子进来出去便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也愿意自己走走这段小路。他走两步,回头看看老街老房——老爷子几十年都住这里,不管外面世界是怎么瞬息万变,他书房里始终是那个味道,也不肯搬走——他上车前看到巷口几个老人围坐一堆正下象棋,站后面拄着拐杖观战一位穿灰色丝袍子、黑色瓜皮帽、戴着眼镜且有着三缕白髯老人家,正是师父艾功三。
他看了一会儿。老人家观战兴致勃勃……李晋他身后说着什么,他也不理。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师父,只是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真是老小孩儿”,上车便说:“回公司吧。”
车子经过棋摊,董亚宁特意又瞅了眼老爷子。听到李晋说:“艾老爷子就是领头儿抵制这块儿动迁呢。前阵子摸底调查,老爷子就写了一封信上去。这事儿上面就打了招呼,说暂时不要动这里了;不过您要是说得动老爷子,也成。”
董亚宁点头。老爷子洋洋洒洒万言书,他看过副本。用是蝇头小楷,一笔一画、一气呵成。文章痛,字是硬朗。
“董先生,不如好好儿劝劝艾老爷子。”李晋说。
公司对这一区动迁工程觊觎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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