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崕相处的时日越久,她越觉得这人生性实是散漫。平时以调息代替入眠就罢了,哪一天真正睡下,那第二日想喊他起床可是个系统工程,常常让整队人马等他等到日上三竿。迟辙不以为意,反赞赏这是性情中人,冯妙君真怀疑他被云崕洗脑了——那妖人的确有这种本事——只有她知道自己要唤云崕起床,可得冒着生命危险。
这年头,当个贴身侍女的风险性都这么高!
复两日,云崕忽然找了个理由作别。迟辙连呼惋惜,但是怎么挽留都没用,只得摆酒替他饯行。
冯妙君真正佩服云崕了,这酒他都喝得下去,不会戳心得慌?
很显然,并没有。
他不仅喝了,还喝得声情并茂,让迟辙险些痛哭流涕。
御书郎的差使就是常伴君王左右,迟辙也不是少年,本不该这样不更事。可是云崕此人有个本事,说话常能直指人心,再灌几斤黄汤下肚,也不知怎就引得迟辙悲喜无定,酒席上吐露了许多心事。
宴散,主仆二人驱马出来,云崕瞟了她一眼:“你方才叹气四回,有甚郁结?”
觥筹交错间,他还能来记她叹过几回气?冯妙君暗中一懔,口中却道:“迟公子待您真诚,我们还要暗算他么?”
云崕微微一笑:“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咦?”她眨了眨眼,这人居然还有良心?
“事后他可以活命。”
好吧,他没有。
……
这天夜里迟辙连发几个噩梦,惊坐而起,望见月光如水从窗中照进,分外安柔。
可是……他目光紧接着凝住,这木窗虽然洁净却有些简陋,断不是他安睡的那间雅室!
迟辙一翻身坐了起来,不意脚下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个人,无声无息。
他赶紧将之翻过来一看,低呼道:“红云!”
他的贴身美婢红云睡得正香,被他摇醒后揉眼道:“大人,您怎么醒了……咦,这是哪里!”
两人想奔出户外,结果走到门槛前就被弹了回来。
眼前一堵无形屏障,谁撞上谁就满头包。
他们居然被困在方寸斗室之内。
迟辙扒门大呼:“来人啊,有没有人!”
外头无人应答。
红云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抖着声音道:“大人,看窗外!”
从窗外看出去,两人不仅看到了草木扶疏的小院,看到了清冷的月光,还看到了……迟辙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那、那是又一扇窗吗?”
小院外头,本该是天空的部分被两扇木窗占据,窗棂上挂着一只如意护符。
如意护符是他的,有祛邪之力,每晚睡前都由红云挂在窗上。
现在木窗放大了,连如意符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迟辙忽然意识到一点:“不是窗户放大,而是我们缩小了!”
像是有风吹来,巨窗轻晃,于是有人走过来关窗。她背对着两人时,红云就睁大了眼睛,待她转过来,可怜的女婢颤声道:“是,是我!大人,有人冒用了我的脸!”
这婢女的脸庞,居然和她一模一样!
迟辙慢慢退到床边坐了下来,忽然苦笑:“恐怕这些人冒用的,不止是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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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正牌被关进了方寸瓶,“迟辙”和“红云”主仆依旧在琅瑜国的使节队伍里,慢慢走向峣都。
离原定的婚典日期还有月余,但现在公主杳无音讯,谁也不清楚这场大婚要怎么收场,峣国并没有发布官方消息,所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观礼使节队伍仍按原计划、原方向前进。
礼数不能少。
这一日抵达名为“牙都”的小镇,全队盘桓休整。
镇上最好的旅店只有两家,他们大队人马就几乎包下了整间旅店。随着云崕走进房间,冯妙君关上门、随手布了个阵法才细声道:“公子,你今日多吃了两口青梅。迟辙本尊可不喜酸食。”
他二人分别扮作迟辙主仆,云崕和这位御书郎结交数日,不仅是为套人底细,还要观摩他的行为举止,这才不易露出破绽。虽说两人都有易形蛊此等宝物,但想要扮作某人再混进某人家里吃喝玩住几个月却不被认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方式,假的就是假的,早晚要露馅。
但云崕已经打清楚,这支使节队伍就是临时被熙王指派组建的,迟辙这样的官家子弟率领使团走一趟峣国、搞搞外交观摩一下婚礼,原本也带出得力的老部下,可惜乘船出海时遇到海妖袭击,死得没剩两个。大家伙儿赶了几千里路也很累了,早过了说话的兴奋劲儿,平时埋头策马赶路就是,哪有多少时间交谈?瞒过他们月余,对云崕来说不难。
而红云本就是颐使气指的丫头,冯妙君要学她的作派更简单。
云崕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太招摇,此去又是峣国,万一给人认出魏国国师的身份,只怕虎落平阳要倒霉,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偷了个身份来。
冯妙君早就明白他相中迟辙什么了:迟公子身高体型与他相仿,喜著锦衣,为人豪爽大方不阴沉,这都是很容易仿冒的外在;再说御书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要说职权吧,真没大权在握,来了峣都也不会受人巴结;说它官儿太小吧,好歹是君王身边的人,有近水楼台的先发优势,所以别人也不会太看轻。
这就给云崕留下了充足的活动空间。倘若他冒充的是莫提准,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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