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听着了这旨意,虽觉九哥不忘自己,亦恐引朝野非议。虽家里人皆劝她:“是官家心意,且并不曾逾礼。”申氏依旧不安心,便往宫里见九哥、玉姐。
玉姐见申氏来见,且透着话儿来想见一见九哥,不由暗自纳罕。玉姐是常刻意于申氏时唤九哥来,方便他们母子见面,原不须多说。如今格外说这一句,难道是有甚要紧事?这么想着,她便当做一件大事来办,连九哥也悬了一夜心。
第二日上,九哥早早散了朝,往崇庆殿里来见申氏。因里外也没个外人,九哥玉姐两个如何肯叫申氏行礼?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她,请她上坐,才问有何事吩咐。申氏便提及九哥抬举申家之事,说:“恩典太厚。”
九哥道:“我心里有数儿,并不逾礼。”
申氏道:“官家忘了,你小时候儿我是如何说?‘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眼下并不逾礼,我却恐今日得一光禄大夫,明日便想要多。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人贪欲也是这般。今天受了这一职,明天官家再要与我多时,我怕自己犹豫一阵儿,又接了。再往后,怕要自己来讨。趁我如今贪心未生,官家趁早改了罢。”
玉姐听着,面上一红,道:“是我不是,事却是我撺掇着,阿家毋怪九哥。”
申氏叹道:“我知道娘娘心里向着我,我心里也是向着你们,才说这些。你们两个,威严日盛,便是宰相,寻常也不驳你们,由你们说。为人做事,当常存些个畏惧之心,须防微杜渐才好。今日受这恩典容易,明日讨那法外之恩便容易了。到时候非特是我,连着你们,也要面目可憎了。官家与娘娘心里有我,一光禄大夫足够了,中散大夫便不须了。”
玉姐看看九哥,九哥看看玉姐,两个皆不说话儿。申氏道:“若真心疼我,多早晚将苏平从北地调回来,如何?也算我讨过情了。”
九哥道:“他正年轻……”叫玉姐一瞪,忙改口道:“已去了北地两年,那处被灾,如今天时好了,正好出政绩,好歹叫他任满三年,考功簿子上也好看,将来也好有出息。”
申氏临行前却又添上一句:“那官家可记着了,中散大夫就不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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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申氏离去后,玉姐忽叹道:“难怪能养出你这般儿子了,我却是不如了。”她有此叹,却是因着九哥以洪谦平逆护驾之功,加金哥一北乡侯不允,玉姐只说过几回,见九哥坚决,便不再强辞,金哥侯府都已修葺一,只待成婚了。
九哥听了,道:“何必比来?你是我元配,婶子年轻时经得多,不得不如此而已。且岳父有功,我须厚赏,一辞我便允了,叫其余有功之人如何进退?两家之情形我自知之,虽与舅家不甚相熟,也知仅中人之资,奈何强叫他们担事呢?金哥是我看他长大,他性情我知晓,他若不好,我又岂会用他?”
玉姐道:“总是养了个儿子便宜了我。”
九哥道:“岳父教一好女,亦便宜了我,也算是天公地道。”
两个相视一笑,九哥又说:“金哥也长大了,那时候看他还没个灯笼高哩。”玉姐一怔,嘲笑道:“你怎不说是那灯笼太大哩?”九哥道:“岳父说今年他依旧要下场,也是有志气,待得中时,也是两喜临门。”玉姐道:“好叫他有个事做,有个想头儿,休要年轻轻便无所世事,今天怎生过,二十年后还是怎生过,我便知足了。”
不想金哥这一榜又不得中举人,只得来年再战。直到二十五岁上方中了举人,进士之年却三十岁上。这年纪进士,已不算年高,犹是少进士,也是如了洪谦之意。秀英且说:“你爹中进士时候,比你还大着几岁哩,那时节娘娘都定了亲了。如今大姐儿才七岁,大哥也不过九岁,你比你爹也不次哩。”
这却是后话了。
单说金哥成亲这日,义安侯家送嫁,十里红妆,将孙女儿嫁入侯府。永嘉侯府、义安侯府,两处皆开喜宴,宫里又传出赏赐来。玉姐手头散漫得紧,亲弟成婚,又是结两姓之好,玉姐开怀不已,将许多内造之物赐下。纵然如今京中勋贵人家渐渐经营工商之事,家资丰,这份子赏赐也是令人惊讶,都说这娘娘真是顾着娘家人。
听着此语,却又都去看朱震,朱震是往义安侯里吃酒来,他乃是义安侯妹婿,正经亲经。那背后交头接耳之人都说:“确实哩。”将嘴儿一呶向朱震,道:“他家孙女儿却又做王妃啦。”
原来玉姐终是说动九哥,借宣苏氏携女入宫玩耍之机,将朱家大姐订与佛奴做了媳妇。佛奴于兄弟里年幼,却是早一个订了亲。人都说朱震固有告发谋逆之功,然其子三人却与陈奇纠缠不清,功过相抵罢了,如何得此看重?不免又背后议论些奇闻怪谈。
朱震却只与义安侯吃酒,全做不知。义安侯借酒与他道:“可不能辜负圣恩。”朱震道:“我只管教珏哥用心读书,或下科,或数年后,与三郎个进士岳父便是。”义安侯取笑道:“天下进士岳父何其多矣!偏是便宜了天家。”一笑而过。
留下朱震长叹一口气,义安侯看他颇有些个斜眼儿,他也只好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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