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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遵了父命,苏先生书房里立得好似一杆枪。苏先生却缓和下绷得像根柱子,一招手儿:“你来你来,看我这卷经书抄得如何,”又朝洪谦挥手,“你于今单看也无大用,还是去练罢。”
洪谦正眯着眼想事儿,叫他一挥打断了,转身便走。九哥忽听苏先生道:“他那个样子,别是憋着什么坏水儿罢?”九哥一字不吭,用心看那经卷。苏先生书法,海内知名,用来抄经,实是大材小用。九哥便问:“先生书法,非晚辈轻易可评。只是用来抄经,未免……先生这是?”
苏先生长吁一声,道:“与那个光头儿送去,好歹相识一场。”九哥想,那一回便是慈渡寺遇着玉姐,回来七姐说这苏先生偏好寻方丈算命,想来两人私交极好。那方丈能得苏先生一卷手抄经书,倒好便这寺里传世之宝了。
想毕,九哥便问苏先生:“先生想上山?”
苏先生点点头:“也好叫有始有终,回去便不好这般了。见一见面儿,断一断念想罢了。”九哥默然,苏先生再回京,便不好如往日那般,看甚有意思便去钻研了,须得严明,为太子做脸。
“我奉先生去。”
苏先生看他一眼道:“也好。叫上玉姐,总是你们结缘地方。”
九哥应道:“先生说是。”
苏先生见他不羞不臊,一派从容,忽觉堵得慌,他素喜这宠辱不惊君子,然九哥是他学生丈夫,听着这结缘地方又不惊不喜,却叫苏先生肚里好一番不。九哥见他不说话,便向他告辞,要寻玉姐去,苏先生左右打量他好一阵儿,方道:“去罢。”
玉姐那里正与秀英说:“却才往阿婆那里去,阿婆哭哩,想往慈渡寺再上炷香。”秀英听说素姐又哭,眉头便是一紧,及听说是不舍想上香,便又松了开:“那便一道儿去。这些年,那庙里虽受咱香火,却也实是灵验,你也去,拜得诚心些儿,求个好运道,咱这是上京去哩。口里说着轻,做事却要上心,那处能人多哩。”
玉姐挨着秀英坐了,伸手抚上秀英眉间竖纹,抚平了,方道:“能人也是人。梁相也不是京师人、先生也不是京师人,便是本朝太祖、太宗,难道又是京师长大了?皆是各地英杰,因有了能为,这才往京中去。京城地界儿,不过是集举国之菁华罢了。”
一语毕,洪谦掀了帘子进来道:“就是这个道理。”
见他来了,母女两个都站了起来,玉姐叫一声“爹”,便肃手立着了。小乐儿见状,悄溜出去端茶来与洪谦。
洪谦道:“京里那些事儿,你当它是事时,便觉敬畏,看透了,便也没甚好怕了。人还是那些人,顶多坏些、滑些、小气些,那等人,何处又没有呢?”又问,“收拾得如何了?”
秀英道:“除开正使家什,旁都齐了,玉姐嫁妆也齐了,只等装船。”
洪谦道:“苏先生不定随不随咱们走,与他备份儿礼物罢。”
秀英惊道:“怎?”
玉姐道:“可是京里有事儿?先生要先走了?”
洪谦道:“你却猜来。”
玉姐道:“仿佛听传说,太子薨了?这是京里要苏先生回去了罢?”
洪谦笑问:“怎地这般说?”
玉姐道:“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哩。东宫不可久悬,继立总不如原配,要与他支架子撑门面罢咧。皇后淑妃,尊卑易位,早晚有一场好争斗。先时有太子压着,倒不大显,如今太子去了,还不定如何。界时输固然不好,赢也要狼狈,却不要乃着个端方君子撑门面?”她于皇室中事,近来颇为上心,又有申氏等一意教导,是以知晓其中门道。
洪谦竖起食指来,玉姐笑着抿了嘴儿。秀英便又说要往慈渡寺里烧香一事,洪谦道:“去便去罢,挑个暖和天儿,多与些香油钱,那处庙里叫人看着舒坦。”玉姐笑道:“那处方丈,叫人看着也可怜。”说得洪谦秀英都笑将起来。
九哥行到院内,便听里头笑声,一扬眉。待要进,小乐儿捧着茶来,看着他又看看茶盘,时头统共三盏,忙扬声道:“姑爷来了哩。”一面打起帘子,请九哥进去,自家却溜去厨下又添一盏热茶,依旧端了来奉上。
九哥进门,见这一家三口笑容未敛,也不多问,只说:“却才家父命小婿听先生吩咐,先生因抄一卷经,要亲送往慈渡寺去,未知岳父岳母如何安排?”
秀英笑道:“这却又是巧了!我们正说行前要去那里哩,总与先生一道去罢。九哥可去?”九哥看一眼玉姐,道:“自然是去。”
秀英道:“如此便看个晴暖日子,雇了轿儿去。”
若是旁人要出门儿,九哥自可留下与玉姐说两句话儿,然出门是有名“找不回来”苏先生,九哥便须回家与郦玉堂说一声儿。再亲回来,总要看好了苏先生,免得此时刻走失。洪谦笑道:“既是他要行,确是要小心。”放九哥回家。
偏生连着几日,江州又阴起天来,初时是小雨,次夹杂着小雪花儿,后竟分不清是雨是雪。因雨雪,路上湿滑,因太子之薨,各家顾不得正月尾热闹,将那灯笼收起,戏酒暂停。一城冷清。
待天暖放晴,已是三日后,洪家又硬等了一日,方举家往那庙里去。郦玉堂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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