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公道:“小女素柔弱,惯坏了她。我便想,外孙女儿断不可如此。万不想,她又太刚强,自家把自家弄坏了。玉姐……玉姐……”
“玉姐也是我学生,我自会看顾。”
林老安人一旁焦急,见苏先生答应下来,始舒了一口气。她因程老太公所言,知苏先生有来历,见苏先生允了,便思,纵然孙女婿小有不好,有苏先生看着,程谦也不敢过份。重中之重,自是玉姐,苏先生又应下教导,林老安人一颗心终落回肚里。上前道:“你不过一时难过,将养便是,又要劳动先生哩。”
苏先生道:“我早应做府上西席,当本份。”
程谦、素姐、玉姐等又到,玉姐尚不知何事,遣朵儿打探,也只知家中来了郎中。玉姐便猜是她母亲生病,急得不行,夜里便要来看。素姐哄不住她,便抱着她哭,哭得玉姐一头雾水,跟着急得哭。逃又逃不掉,一夜胡乱歇了。
早起素姐携她往程老太公处问安,嘱咐道:“太公病着哩,可不敢再闹。”玉姐才放下心来:“我省得。”她心中,老人家有些病痛倒是常见,她母亲有孕,是金贵,只要不是她母亲有恙,于这家中,便不算难关。
见了程老太公,看他病了,玉姐煞是难过,往床前握了程老太公之手:“太公,太公怎躺下了哩?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程老太公很是慈爱,左手握玉姐之手,右手抚其顶:“是哩是哩,要好好吃饭。玉姐也要好好吃饭哩。”
玉姐听这声音断断续续,心下惶恐,抬头睁大了眼儿看向程老太公,忽地道:“我娘哩?”
程老太公苦笑,林老安人道:“你娘歇着哩,她现出不得门儿。你听话。”
程老太公复又语于程谦:“除开秀英,都这里了,我有话说哩。你自来家里,上下都看着哩,没一句不好,是秀英自家急躁了些儿,她有身子,又……你多担待些儿,万事看我、看玉姐面。”
程谦见他说得吃力,忙上前道:“太公不消说,我自理会得,她没坏心。太公只安养,不日还要做寿哩。”
程老太公道:“你且听!我与你改个契儿,原说我这里十五年,于今改作十年。你好生读书,十年一过,立时去考试。”
程谦咬牙道:“太公休要如是说,我必有交待。”
林老安人垂泪道:“老老、小小,全靠你哩!你不立起来,倒叫我们指望哪个?”
程老太公道:“我原是拐了你来,你念恩,这好。我临走了,不能不讲良心哩。你们都好好,我才能闭眼哩。”
苏先生果断,道:“依原样,你且要等上八、九年,一门女户,如何生活?”
程谦往床前一跪,闭目流泪,不再多言。
程老太公又叫林老安人取了只铜包角朱漆匣儿来:“我都交待于你。”当下把家中田契、地契等清点。程谦也不看,依旧铜锁锁了,交往玉姐手中:“你娘病着,你自收好。”
程老太公头一歪,林老安人惊骇异常,伸手往鼻下一试,始知他是昏睡过去。此后服侍汤药,程老太公亦是时好时坏,又寻机与秀英嘱咐:“女人家,休要刚强太过,刚则易折。万事沉住气,没甚过不去事。”
苏先生便把玉姐盯紧。玉姐初晓事,一看秀英肚子平了下去,便知不好,只敢悄悄问李妈妈。被李妈妈捂住了口:“休多问。万不可提。”玉姐便叫来朵儿:“你只管去听,甚都休要问,去问老安人与吴妈妈说甚,再听小喜怎生劝我娘。有郎中来,你也去听,郎中说甚,你学与我。”
朵儿去听,她人又小,模样也不出挑儿,易叫人错眼滑过。默默记了,也有听不懂,也有记不全,一一学了来。玉姐也不甚懂,转问苏先生:“甚叫滑胎?我兄弟怎就没了?”
苏先生大吃一惊:“你知道了?你怎知道?”他见玉姐如此问,还道玉姐已明了滑胎之意。
玉姐并不知晓,也假意道:“先生先说。传道授业解惑。”
苏先生噎个半死,只得含糊说了些儿:“你娘不慎跌了一跤,就滑胎了,你兄弟就没了。”与个毛丫头说滑胎,苏先生纵是通些医理,也不大好意思。
玉姐想了半天,方悟:“我兄弟没了?!!”
苏先生:“……”方才说了半天,原来这丫头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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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便是程谦寻访设局,终将余家逼出江州。程谦设局也简单,不外是与赌坊并两公子一番言语,半天里卷回几千银子来。
然银子再多,也买不回人命。程谦一面使人往慈渡寺等处布施,与庙中翻建房舍,又置百亩良田舍与寺内。又为儿子做道场超度。一来二去,手头只余三千余两。
程老太公已请来纪主簿与里正等,央二人相帮,与程谦改了契书,又央二人照看家中:“万事还请费心。”衙内有纪主簿,街坊有里正,一是心中要积些阴德、得些好名声,一是数十年街坊平素相得,皆于榻前答允。又思程老太公恐撑不住走了,要与他速速办成了此事。
次日便把文书改过,又于衙内存档,纪主簿做惯了这些,上手极。
程老太公见着文书,含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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