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恭介的葬礼和寻常人一样普通而不起眼,和寻常人一样有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家眷和朋友。
也和寻常人一样有着无言的爱人。
“这个孩子真是可惜啊,如果不出这件事,应该会成为一个知名的音乐家吧。”
“啊,可惜了。”
“真是令人遗憾……”
黑白的画像挂上白色的绸缎。
上条恭介在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脑死亡。他当时的动作干脆、利落,当真是符合一个有朝气的少年的行为。然而过于庞杂的信息和触手可及的力量使他并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再如何干脆的决断也只是让人向深渊迈进了一步。
“谁说的你和我之间不一样就不能在一起了啊。”美树沙耶加在上条恭介的玻璃棺旁边扶着,轻轻地说,泪滴在眼眶中打转,却又落不下来,阳光透过泪珠折射出虹光。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美树这么想,却没有能力改变。她还没准备好,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为什么要听从恭介的话呆在家里面呢?
她明明在前两天还和上条恭介在一起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上条恭介就没办法睁开眼睛了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上条恭介就不能说话了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上条恭介就连看也不看他的小提琴一眼了呢?美树好想骗自己他只是睡着了,可那已经因为死亡而风干凹陷的尸体却在无声中嘲讽她的幼稚。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么随时面对任何人的死亡都不奇怪,不论是因为意外、冲动还是必然。
可美树还是想不通,现在她觉得男人都是蠢货。上条怎么可能知道他在美树沙耶加心中的地位。
只要死了就不用面对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差异,只要死了就不用让美树沙耶加在今后的个时刻面对自己的尸体失声痛哭。而他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美树沙耶加的男友或是丈夫而拖她的后腿。多么美好的想法,不过是上条恭介的一厢情愿罢了。
上条恭介在美树沙耶加心中的地位,早就不是提前退出就能让美树死心的情况了。可他毕竟不知道,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拖后腿。
然后就死啦,死神背着镰刀在上条恭介的身后桀桀地狂笑。
力量与心智的不对等是会让人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有点大了——至少对于少女们来说是这样的。
“心,别太内疚了。“井在自己的妹妹身旁柔和地道。
心皱着眉头,嘴唇抿成直线,额头朝地。
“她怎么就能不内疚,怎么就能不自责?”美树忽然转过头来质问。
“她要是不把恭介拉进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美树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幽井中的泉水,但似乎每一个音节又都在颤抖,参差地发出电波般的杂音。
“可你又怎么能瞒住他,你能么?和他结婚以后,每时,每刻,都不会让他察觉?”井回道。
但爆发过后,井又愣了一下。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她好像有些太过护着妹妹了。
“至少——他可以不用死啊。”美树的肩膀颤动。
井默然。
“对不起。”这是心的声音,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究竟说了多少次这句话。
对不起,可是没有用啊。旋即又归于沉寂。
悼念者来了一批又一批,美树就只是趴在灌木旁边如同一尊望夫石。上条恭介的父母也并没有阻止美树的行为,或许在上条恭介车祸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一轮打击,再来一次似乎也不是什么能够使他们失声痛苦的事情。
井这么想。
现代社会冷漠而又无情,对于这么一个优秀的少年的凋零他们无疑感到遗憾。但这不管他们的事,恭介对于这些人,连过客都算不上。他们冷眼地旁观几会,扔下一摞钱,心里抱着或是悲伤或是感慨的心情离开,但是谁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上条恭介的父母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来往的客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
人数越来越少,就像是下雨一样,雨水渐渐地减少,淅淅沥沥阴沉如墓。
最后几乎都没有了,只有几位少女在灵堂中默默地驻足。
她们看着诵经的和尚来这里超度,咿咿呀呀的声音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师面色肃然,光亮的脑袋显示出他对这一行业的敬畏和尊重。
可这是无关紧要的,她们都清楚,上条恭介已经不可能被超度了。
当所有的仪式都结束,母亲站起来。但她刚刚起身又软了下去。几人连忙将她扶住,衣袖拉扯之间,夫人扶住棺木顿住。
大家感到不对劲,手中传来液体的触感。夫人的长发掩住面目,可是掩不住泪水。怎么可能有人习惯与亲人和孩子的逝去。
嚎啕大哭。
“美树沙耶加。”夫人这么叫。
“在这里,夫人。”美树应道。
“上条恭介这个孩子一直很任性。”眼泪一滴滴一滴滴在玻璃上,指甲在玻璃上抠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他很天才,所以也很冲动。”
“小时候他要玩具用不了一会儿就坏了。”
“但是,你知道么,只有你,他从来没有感到厌烦,不论你怎么缠着他。他很早的时候说:‘我要和美树一起玩’。只有这件事情,他从来都是坚定的。”
“当时出车祸昏迷了几天,他醒来之后就说:‘我更配不上美树了’。”
“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夫人这么说,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余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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