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在大荔城下生擒伊余,兼并了虚除军后,虽经刘均反复建议,他也并没有就此撤退。
关键刘曜骨子里虽然还是胡人,但自小读写经典,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也很深,本能地就觉得冯翊是沃土,上郡是蛮荒。虽说如今冯翊残破,但我只要继续南下,破了长安,迁人过来垦殖,不用三年,必能足食足兵,傲视天下啊;上郡如今泰半都是草原,打下来也只好游牧,种不了地,游牧民族易聚更易散,恐怕此后再难与中国争衡了……
而且倘若提前一天,说不定刘曜在反复思忖过后,权衡利弊,还是会驳回众将的意见,听从刘均的建议,至于今天么……我且问问那个便宜小舅子,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吧。
于是借口要仔细思索,命众将吏且暂退。转过头来,叫上羊彝,入内帐去见羊献容。提起今日之事,羊献容就说:“大王为世之英雄,与司马家奴不可相提并论。妾生于高门,常谓天下男子皆如前夫般不堪,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大丈夫——岂能见难而思退,弃此中国土地,而自甘为蛮夷鞑虏呢?”
刘曜笑着点头道:“卿言是也。”转过身问羊彝:“卿说有破城之策,可肯教我么?”羊彝正在偷眼贪看族姊的美色,连听刘曜问了两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臣适才思得一利器,可度城壕,破羊马垣——异日更有云梯之图献上。”
刘曜接过来仔细观看,又问了问使用之法,不禁大喜道:“天使容叔助我,必破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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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营中一连沉寂了好几天,这本在意料之中——刘曜必须要整编和尝试消化那些虚除兵,绝非一两日之功啊。大荔城内也不敢懈怠,趁着胡军不来进攻,晋兵试着用长杆绑筛箩,重新淘浚护城壕,虽然未能竟得全功,但起码对方骑兵不可能再直接冲杀过来了。
其间陶侃也数次打开暗门,潜出精锐,试图偷袭胡军营寨。可惜刘曜已有防备,城东的呼延实和城西的刘咸则有刘岳前车之鉴,也防守得甚为牢固,使得晋军无隙可乘。
一直等到第七日上,才听闻胡营中隆隆鼓响,裴该急率众将吏上城来看,并且关照陶侃:“刘曜歇息一周……七日,始来攻城,必然准备充分,势不可当——君须仔细,毋有所失。”陶侃躬身领命:“裴公所言,侃牢记在心。”
随即就见胡营中并排推出来十辆大车,轰隆隆地直向城壕而来。裴该手搭凉篷,定睛观看,当即转过头去,笑着问跟随在身旁的徐渝:“此车有何用途,子垠可能识否?”徐渝也笑:“不想胡虏中,也有识得军械的人才——此车与我前日献与明公的渡涧车差相仿佛啊,则其用不问可知也。”
徐渝前几天出于裴该所画云梯的启发,绘制了一幅“渡涧车图”,呈献给裴该。这种车宽七尺、长一丈,下设六轮,但是轮辐厚而小,也就是说车板距离地面很近——不到两尺——车前另设一板,与车板宽度相同,但长近两丈,与车板以铁环相勾连。平常行进的时候,将上板翻起,与车板呈四十五度锐角,可辟箭矢,一旦遭遇什么深涧、土壕,便可将上板翻落下来,有若桥梁般斜搭在涧上。
当时裴该看了此图,就笑着说:“军行之际,何得如许深涧,须用此车?且既有深涧,则周边地势必然狭窄坎坷,此车又如何随行?不过么……倒可施用于攻城夺壕,可惜今是贼来攻我城,而非我去攻贼城也。”
徐渝回答说:“此车功用,并不止于渡涧、越壕,亦可以绳索牵连数具,做浮桥用。”
裴该摇摇头:“关键刨制如此大木板,并非易事,且因巨大,即拆卸了亦难输运,反不如寻舟做桥矣。”太过庞大的攻城器械就只好临时打造,不可能带着走,那么有多大的可能性,我花费那么多时间还找不到船,非得使你这玩意儿?
因而此图便暂且搁置了,谁想今日阵前所见,竟然差相仿佛。正如徐渝所说:“其用不问可知也。”就是来渡越咱们城壕的呀!
胡军推出来的十辆大车,其形制比徐渝设计的“渡涧车”还要宽大,在士卒卫护中排成一行,但相互间隔得颇远——大概是怕被砲车给一锅端了吧。而且这种车的上板外侧貌似还贴着皮革、麻葛,不但可辟箭矢,就算石弹正面砸上去,也有很大几率会被弹开,不至于损坏。
然而徐渝终究是专业人士,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车辆的弱点:“车板甚宽、长,却止用四轮,且似是普通车轮,过薄而过高。胡兵有贪安逸,或求避矢而坐于车上者,恐怕略略施加外力,车板或轮轴便将折断……明公可命施放投石。”
裴该笑着摇摇头:“我自有妙策,正好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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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彝也并非凭空吹嘘,他确实对于机械之道有所喜好,少小钻研,因此才能在观看了大荔城防后,口出大言:是很巧妙,只可惜拦不住我。当日他向刘曜献上渡壕之车的图样,详加解说,如何运用,刘曜大喜,当即定名为“飞梁车”——梁是桥之意也——并且任命羊彝为工匠营的主管,监督打造。
花了七天的时间,羊彝好不容易造出来十具——主要是胡营中工匠数量虽然不少,但水平参差不齐,加上向来疏于管理,所以被迫返工了好几次。而且按照羊彝最初的设计,车轮都得新制,否则怕承受不起飞梁车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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