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将三人让进轩内,仆人赶紧奉上茶水。
“这位卫兄弟,就是前日,独自一人奋击金狗的英雄。”
陈胥用这样的话来介绍卫彬。当辛弃疾听陈胥将那日的情景仔细描述了一番之后,露出赞叹的神色。
“果然非同寻常!”他叹道,“恨没能早点结识卫兄。”
“看来他是完全不认识我了。”卫彬暗想,当时是他第一个在戈壁发现辛弃疾和林兰的,又是最后一个送走辛弃疾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理应在对方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但很明显,对方对这一切,已经全无感觉了。
原来,十多年前,;胥曾跟随辛弃疾共同在北方抵抗金兵,后来辛弃疾南下,进了南宋政府,陈胥则留在了当地。
然后陈胥又介绍了卫彬和兰的情况,当他说起卫彬坚持要送林兰南下的事情,语调里充满惋惜。
“若要南寻人,在下倒是可以帮点忙。”辛弃疾说着,看看林兰,“却不知林姑娘的令尊在临安是做什么的。”
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林兰紧张得头目眩,她一面要竭力压抑住内心滚水般的激烈情绪,一面又要思考怎样用南宋官话来应对。
卫彬看出她的窘迫,赶:替她解了围:“……是听说的,林姨父如今在临安做些香油的营生。”
辛弃疾点点头:“虽没有具体地下落。到时候一家一家去找。只要人在。总还是找得到地。姑娘莫急。”
那最后一句显然是针对林兰异苍白地神色地。
卫彬看得出林兰额头那细密地汗珠。他知道林兰快坚持不下去了。赶紧道:“这两天我阿姊身上虚得很是让她先去休息吧。”
被两个下人送回房内。林兰关上门头栽倒在枕头上。
她很想哭。但是眼眶干涩。一滴泪都出不来。
辛弃疾已经把她完全给忘记了。刚才他望向她地那种神情里。再无半点昔日地亲密他而言。林兰如今只是他竭力想结交地少年英豪地亲眷而已……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那些共同度过的岁月也一并消失于他的记忆深处,短短五个月,对他将近四十年的人生,不过是转瞬。药物猛烈而无情的冲刷有给他的脑海里留下丝毫可供怀念的痕迹。
傍晚时分,卫彬回到房间。
“谈了些什么?和他们。”林兰问。
“近期,这伙人又打算对金兵发起一次秘密攻击。”卫彬说,“有死士送来情报,据说金兵想再次试探着南下。”
林兰的眼神有点呆滞兵,宋朝,驱除鞑虏……这些名词和她实在也没太大关系。
“我和辛弃疾谈了好一会儿在南宋朝廷里一直主张抗金,所以也很希望这次进攻能成功样就能让他在上书宋孝宗的奏折里多一分底气。”
“……觉察到他的不同了没?”林兰突然问。
卫彬一愣:“你是指……”
“他自由了。”林兰轻声说,“远比在现代社会自由得多出了笼子的鸟。”
“唔,可能你和他更接近。”卫彬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感觉言谈举止间,他较一个月前更洒脱自在了。”
林兰点头:“这里才是他的天地。”
她的神色有点黯然,抬起手在墙上摸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后来又问起了你……”
林兰抬起眼睛:“我?”
卫彬点了一下头:“刚见面时,他当你是陈胥新收的妾室。”
林兰想苦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挺好的,现在他不需要烦恼找工作的事了,也不用担心学不会excel。更不用害怕要靠女人养活……”
林兰竭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但他现在有别的愁事了。”卫彬坐下来,屋里没有灯,昏暗的帐内,看不太清他的脸。
“……这几年,他的《美芹十论》和《九议》,在民间以及抵抗派里倒是深得人心,但是朝廷不肯采纳这些主张去抗金,只把他派去各地整顿治安。”
“嗯,咸鱼翻身可不是那么好办到的事儿。”
卫彬笑道:“人家不是咸鱼啦,是有化龙体质的鲤鱼。”
“反正最后都成了历史的鱼干。”林兰叹了口气,再次抬手在墙上摸了摸。
“干吗?”卫彬看她。
“……忘了。”她呆了一下,“我总想摸电灯开关来着。习惯动作。”
卫彬不由笑起来。
林兰道:“下午拉着你讲到现在,就是为了这?”
卫彬点点头:“目前他们遇到了进攻阻碍:必须有人潜入金兵帐内,获得秘密地图。”
“什么地图?”
“这次金兵驻防以及备战的人员分布,据传,金兵主帐内有个巨大的地形沙盘,几员大将日夜围着那沙盘商讨如何进行南征第一战。”
“怎么没人去弄那地图?”
“有几名死士进去了,但都没能出来。”卫彬摇头,“金兵军营内防范甚严,就连陈胥最信任的两个勇者,也死在金人手里。”
有什么在林兰的脑子里闪了一下,那信号太微弱,林兰一时没有捕捉到。
“……其实突袭成功,也改变不了大局。”卫彬继续说,“根源不在朝廷,而在民间。
”
“啊?”
“民间已经不像早期那么愤慨了。百姓之所以不积极,是因为担心收复故土后,朝廷会增加江南地区的税收,用来扶植已被女真人严重破坏的收复区。”卫彬耸耸肩,“丢了的就丢了呗,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行。纯粹经济思维下的人是自私狭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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