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英租界,海关道衙门后堂内。
“此事全仰赖大人关照,杏荪在此先行谢过。”说话的正是盛宣怀盛杏荪,此刻他正在和江海关道邵友濂密谋对胡雪岩进行最后的一击。
“杏荪何须客气,此一事乃中堂大人亲自差遣,小村干不效命?只是那笔欠汇丰的50万两军饷最多也只能延缓二十天再交给胡雪岩,超出了期限,怕是左湘乡会动真格的了。”
“二十天足够了。”盛宣怀喝了一口茶道:“我前阵子已经在他的上海分号埋下了80万两的款子,只要他先垫付了欠汇丰洋行的50万两军饷,那么我再行挤兑,全上海不过100万两现银,而且大部分已经被我控制,我就不信他胡雪岩还能凭空变出钱来不成?”
“看来杏荪已有定计,若此事可成我倒要看看左湘乡还拿什么打仗。现在两江的藩库空空如业,前阵子江防摊派下的20万两,还是胡雪岩替他垫上的,他新建的督标营采购2000多支快枪也是胡出钱帮他从泰来洋行购买。只要斩断了胡雪岩,我估计左湘乡在两江也就混不下去了。”邵友濂之所以十分恼怒左宗棠,是因为左强力主战,结果惹得法国人的军舰到上海转了一圈,虽然没开炮,可把他这个海关道却吓得不轻,当官的谁不知道,摊上这种事情一有闪失掉脑袋都是保不住的。
“这也都是中堂大人未雨绸缪,在这两江地方留下了不少亲近之人。如今左湘乡不识时务非要和法国人斗,纵是能在越南打赢几场小仗又能如何,人家真要铁了心跟咱们打,这大清还有不败之理?他左湘乡光复新疆打的不过一群流寇而已,哪里能和法国这样的大国相提并论。”
“中堂大人老成谋国,可惜又被这些清流和愚夫所误呀!”说到这里,邵友濂这个曾跟随崇厚赴俄国谈判的“伪洋务专家”深深叹了口气。
三天后的清早。
宓本常照例一早来到钱庄,让他奇怪的是一大早竟又有几个兑现的,这都连着三天如此了。
眼看着钱庄银库里所剩不足22万两银子,而且就这22万两还是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让伙计们从胡雪岩在上海所设的典当、丝行、茧行凑起来的。更可怕的是,街上的人们纷纷议论阜康钱庄要倒闭的消息。若这个节骨眼上稍有闪失恐怕真的大势已去!
前来提现的三人中,第一个来的“凭票付银”五百两,说是要行聘礼,不但要现银,而且最好是刚出炉的“官宝”。阜康的伙计,一向对顾客很巴结,特为他到库房里去要了十个簇新的大元宝,其中有几个还贴着红纸剪成的双喜,正就是喜事人家的存款。
第二个来兑现八百两,没有说理由,伙计也不能问理由,这也是常有的事,无足为奇,但第三个就不对了。
这个人是带了一辆板车、两个脚夫来的,交到柜上一共七张银票,总数两万一千四百两。象这样大笔兑现银,除非军营发饷,但都是事先有关照的。
伙计看苗头不对,赔着笑脸说:“请里面坐,吃杯茶,歇一歇。”
“好,好,费你的心。”说完,那人徐步走到客座,接受款待。
这时宓本常已接到报告,觉得事有蹊跷,便赶出来亲自接待,很客气地请教:“贵姓?”
“敝姓朱。请教!”
“我姓亦,宝盖下面一个必字。”宓本常说:“听说朱先生要兑现银?”
“是的。”
“两万多现银,就是一千两百多斤,大元宝四百多个,搬起来很不方便。”
宓本常又说:“阜康做生意,一向要为主顾打算妥当,不晓得朱先生要这笔现银啥用场,看看能不能汇到那里,或者照朱先生指定的数目,分开来换票,岂不是省事得多。”
“多谢关照。”姓朱的说:“这笔款子,有个无可奈何的用场,我不便奉告。总而言之,人家指定要现银,我就不能不照办。我也知道搬起来很笨重,所以带了车子带了人来的。”
话说到这样,至矣尽矣,宓本常如果再饶一句舌,就等于自己在金字招牌砍了一刀,所以喏喏连声,马上关照开库付银。
银子的式样很多,而两万多不是个小数目,也无法全付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大小拼凑,还要算成色,颇为费事。
银子是装了木箱的,开一箱,验一箱,算一箱,搬一箱,于是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到最后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疑问:莫非阜康的票子都靠不住,所以人家才要提现?
等姓朱的一走,阜康则到了打烊的时候,上了排门吃夜饭。宓本常神情诅丧,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半碗饭,站起身来,向几个重要的伙计招招手,到后面楼上他卧室中去密谈。
“我看要出鬼!”他问:“现银还有多少?”
“一万八千多,”管库的说。
宓本常听后无奈地挥挥手,支走管库的,他自顾自的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今天大先生卖茧子的事情谈的如何了,若再谈不下来,那就真得听天由命了。”紧接着便收拾了账本直奔胡府而去。
宓本常赶到的时候,胡雪岩和古应春都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脸色很难看。他心知事情不好,可钱庄的情况又不能不说。
“大先生,”宓本常小声道:“今天又来了不少取款的人,到晚上打烊,咱们只剩下一万八千两的现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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