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蒿朝我脸上望望,摇一摇头:“黑气淡了些,然未尽退。离先生还须小心了。”我心里“格登”一下,转念一想,也对,我突然从法场上消失,这件事可不会就此了结。若在牢里就失了踪,膺飏也许另外再找个替罪羊,现在处决的命令是朝廷批准了的,冤屈不解,朝廷的诏命不会作废,我现在是一个逃犯的身份呀!不由又在心里埋怨那妖物,为何没有尽早救我出来。
算了,舟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再忧虑、害怕,也于事无补,不如想点别的,否则寒风没渗入脏腑,心就先已凉透了。我再次转变话题,问苹蒿说:“先生自称来自萦山,萦在大荒之野外,未知荒漠无边,如何可度?”苹蒿笑道:“此事原非外人所可知也……”
他告诉我说,在大荒之野南方,萦山的脚下,有一个犬人国家,据说建国在威朝末年,大概是至圣坐化在大荒之野的前后。根据犬人祖先留下的传说,他们开国的领袖,似乎和至圣也颇有交情。萦山脚下矿产丰富,犬人国家经常利用这些矿产,与我国通商——当然,能够穿越大荒之野,去到彼国的商人少之又少,而且为了保证自己得以独占这条商路,这些商人对外也都讳莫如深,不透露商品的来源,以及行商的路线——这就是大荒之野可以横度,但外人知者寥寥的原因。
苹蒿还说,修道士们内部秘传,萦山是至圣精魄所在之圣地,前往彼处修行,道德自能精进,因此经过许多代的摸索,终于和那些商人达成了秘密协议,由商人帮助他们穿越大荒之野——萦山修道士在犬人国中威信很高,和修道士搞好关系,也是商人购取犬人国特产的一大保证。这些事情,除了修道士和几位豪商外,天下很少有人知道,而因为宗门不同,互相攻讦,对于炼气士尤其是秘中之秘,不会有人透露给我们听的。
听他讲到这里,我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他。苹蒿“哈哈”一笑:“我这几日卜算,离先生与我宗有缘,定会舍弃炼气,从我修道,因此我才大胆讲给你听啊。”我心里又是“格登”一下——因为勾结妖物,自己被朗山秩宇宫开革,这倒是意料中事……
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寒风渐止,但没有阳光的照耀,四周显得更为寒冷。我掖紧了衣领,瞥眼望望苹蒿,他光着上身,却双颊通红,似乎一点也没有寒意。此人果非常人呀,我决定要和他搞好关系——如果最终无法在炼气门下存身,是否真的考虑改信修道门呢?可惜修道士不被朝廷承认,一旦改宗,我的宦途梦想,就此必然终结了,想想实在可惜。
苹蒿问我:“离先生下一步作何打算?你在万象城中,可有熟识的人吗?”我黯然摇了摇头。苹蒿不解地问道:“城中虽有房屋可以遮蔽风雨,有酒食可以填腹充饥,可以离先生此时情境,却未必能因此得到饱暖呀。离先生身上可有钱吗?”
我继续茫然地摇头。其实我心里也很明白,要想得到饱暖,只有尽快回去石府郡的老家。可从这里回家,千里迢迢,我身无长物,难道一路乞讨回去吗?就算那些讨来的食物,并不比前些天的牢饭难吃,我真的丢得起这个脸吗?真的伸得出手去要饭吗?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距沌山远一点,越远越好,那么妖物就敢再出来与我相见了吧,她一定有办法可以送我回去吧。
苹蒿上下打量我,突然笑道:“我倒未曾注意,离先生头上这枚玉笄确是古物,去到万象城中,定能换来盘缠。”我听了这话,不自禁地伸手往发髻上一摸,同时苦笑道:“此乃祖传之物,如何敢卖?”
苹蒿摇头笑道:“祖先是假,后裔是假,一枚玉笄,饥不能餐,渴不能饮,有什么可吝惜的?”我听他提到玉笄,心里不由警惕起来,反唇相讥道:“既然万事是假,祖先是假,后裔是假,难道你我就不是假吗?为了假的我身,舍弃假的祖传,有什么意义呢?”他讲的分明是歪理,我就干脆以更歪的道理去抵挡。
苹蒿“哈哈”大笑:“此言甚好,近乎道矣!万象城西,居住着在下一个朋友,离先生若是有意,不如我领你前去拜访他。他虽也是个穷人,但热汤还足解饥,草庐尚能蔽寒。离先生意下如何?”
我又冷又饿,听到“热汤”两个字,魂魄早已飞走,怎会拒绝他的好意?人处于这种境况下,就算把爰小姐和一碗热汤摆在面前,让我选择一样,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美丽的爰小姐踢开,去抢了那热汤来喝的——以此推想,人的yù_wàng多么浅薄,比不过吃喝等类和动物一般无异的基本需要。
我们在寒冷的春夜艰难跋涉,直走到月上中天,才找到苹蒿提起的草庐。四周并无人家,孤零零的几间草庐,象是凭空冒出来似的。窗口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主人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苹蒿扶我在门前坐下,自己用力拍门,“嘭嘭”大响。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草庐里传来一个声音:“寒夜何有故人,非狼定是野犬!”苹蒿笑道:“纵然野犬,也是故犬。”里面的声音问道:“我当何物深夜扰人,原来是匹无主的孤犬。”苹蒿继续拍门,同时回答说:“孤犬领了匹丧家犬来,求主人垂怜。”
他话说得不好听,但确是事实,我现在和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分别?时候不大,屋中闪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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