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之前,先生在何处?”我笑着反问道,“先生怎知无有之前便是无?你、我,万物,乃至于上人、先人、至人,莫不为有,前此若独有无在,则谁以名之?有有,故反照有无。无有之反照,即便有无,那也不是真正的无呀,那反而是有啊!”
彻辅有些犹豫地问道:“元无称无生万物,万物则为有……先生否定无在有先,不是邪言外道,否定无生化有吗?”如果在两年前,我大概还会装装样子,尽量给自己披上一件“元无”的外衣,现在可不在乎了。什么本有、元无,在经历了那么多奇特事件的我看来,全都管窥蠡测,刚刚触摸到真正大道的一个边角而已。“哈哈,”我笑了起来,“元无初兴时,亦被本有咒为邪言外道呀。有无,故有有,有有,始有无。有所谓正道,才有所谓外道,有所谓外道,正道以是生焉。这都是下愚的党同伐异而已,在天地宇宙看来,哪有可以言表的所谓正道?”
彻辅彻底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思路非常清晰灵活,于是继续发挥说:“天地不言,自在运行。宇宙有道,人莫能名。在宇宙看来,人之道莫不是外道。我说的是外道,你说的也是外道,本有是外道,元无也是外道。因为下愚不能穷尽天地之变化,但下愚身在天地之间,却可以感受天地之轨迹。我得之便是真,得不到也是真,何必咒骂他人是外道呢?”
彻辅的面色突然一变,俯下身来磕头:“谨受教,请允许在下执弟子礼,领受您的教诲!”这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当时自己没有防备,匆忙间竟然答应了他,此后,我可再也没办过这种傻事。我现在的目标,只是顺应天命而生,并等待顺应天命而死,我不想探求大道,更不想把自己所探求的心得流传下去,收的什么弟子?
然而,我的理论终于还是流传下去了。只是,今天和彻辅所说的一番话,后半段被后人删掉了,就是有关“我说的是外道,你说的也是外道”那一段。学习并传承我的理论的人,以此自傲,怎么肯承认自己也是外道呢?
※※※
两天以后,我独自一人进入了沌山。沌山就在素邑东北方向四十里外,钟宕、彻辅他们,以及女儿燃,就在山下村庄里寄宿,等我会见素燕后归来。
我特意找到一名土人打听,果然此山原名叫做缘山,共有两座山峰,素燕在年前入山隐居时,把这两座山峰改名为沌山和荦山。这些细节,和虚幻的未来真是符合若契,使我感到越发的有趣。
以往总是在逃避命运,害怕虚幻的未来变成现实,但现在我的心境改变了,反倒把真实和虚幻扯上关联,作为最大的快乐。这是一种由好奇心引发的求知的快乐,虽然据此未必能够追寻到宇宙间的大道,却总能使我看到吉光片羽。我仿佛置身于一栋奇妙的宫邸之外,围墙内的一切都是我所感兴趣,想要穷其究竟的,那么即便进不了围墙,能够看到墙角露出一枝梅花,也足慰平生了。
沌山似乎和虚幻的未来是一个模样,我正在犹豫是否需要按照虚幻中所行经的路线前进,却突然发现自己又迷路了。回旋曲折的山路,只走过一遍,并且是在虚幻中走过的,真的可能记下路径吗?
好奇心支撑着我,虽然连日爬山,头晕并且腿软,我也丝毫不觉其苦。在虚幻的未来,我是因为干粮吃尽,误食野果而腹泻,才会躲进一个山洞,从而遇见被素燕派来接我的怪兽须厉的。现实中,我倒是似有意似无意地多带了些干粮,但仍然因为喝了冷水而腹泻,倒在地上差点爬不起来。
看,命运就是如此,某些方面是可以逃避和改变的,某些方面,却并非人力所可扭转。一切偶然的背后,都存在着必然呀!
我挣扎着走进那个熟悉的洞窟,慢慢裹着毯子躺倒在地。才过午夜,鼻中果然闻到一阵腥气,但是抬眼一看,却并没有什么怪兽须厉,进洞来的只是一匹麋鹿罢了。那麋鹿没有允许我骑它,只是点了点头,带领我向山上走去。我挣扎着跟在它的后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了那个闪烁着微光的洞穴。
进入洞穴,一如我所愿的,我看到洞穴正中有一张石桌,桌上燃着蜡烛,桌后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分明就是我正在寻找的素燕啊,他的相貌苍老了许多,和虚幻的未来中所显示的一样,满脸都是皱纹,须发也已全白了。他身着一袭元无宗门的法袍,既没戴冠,也不总发,雪白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
在虚幻的未来,这个时候,我应该为素燕竟然不梳髻戴冠而感到奇怪,他却象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微笑着说:“士族、平民、奴隶,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已证大道,已与凡俗迥然相异,何必还要遵从凡俗的礼仪?”然而现实中,他说的却是:
“士族、平民、奴隶,真的有所区别吗?我想不通啊……想不通啊……也许你可以教我——你到沌山来,是为了找我吗?”
我笑了起来,感到非常的有趣。真实和虚幻的相同点,会使我兴奋,相异点,也会使我若有所悟。我慢慢走近素燕,指着他身前石桌上的沙盘:“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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