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南炮楼上照样打了一阵机枪,似为自己壮胆,也向城外隐蔽活动的解放军发出警告,让你瞧瞧咱可都是美式装备,你那老筒子破枪可差得远了。
西街“金山客栈”,早上照常打开了门。
十字街,一位双目失明的老者,身穿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袍,由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牵着手,向西街走来。老者右手挎一面鱼皮黑鼓,扁圆形有铜盆大,手里抓一根七寸长枣木鼓锤,光滑闪亮。这祖孙俩正准备找一家开门的店铺卖个唱,讨点吃的。
老者慢慢地移动脚步,没走多远,他敲响了鱼皮黑鼓,“嘭、嘭嘭”,拖长腔调,开口唱着自编的民间小调,唱着人世间的沧桑演变。
“老身家住卧龙沟,
人送绰号叫老牛,
自从改换民国号,
好似狂风掀石头,
老牛为奴漂四海,
心中盛满天下忧……”
老者正唱得起劲,被从后面走来的两个自卫队员捅了一把:“老东西让开,别耽误了大爷的事。”这两个一个拎着浆糊桶,一个夹着一卷纸,是派出来贴布告的。
西街上布告都是贴在“金山客栈”的院墙上,这里来往住店客商多,且小城的头面人物常在客店的宝局里打牌,包括王连章在内。
院墙上又多了两张新布告,刚开了门的店铺,刚走上街的行人都围上来观看。第一张是说今天城门可以通行,但出城都必须登记。再看第二章布告,人们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是因为布告上清清楚楚写着,为围剿共军的需要,每个商铺在今天必须交纳十块银元,不交纳者一律按通共论处。
有人激动着,生意萧条,收入无几,这苛捐杂税让人无法生活下去;也有人沉默着,已被一次次的无理由收缴弄得麻木了,心中明白,那伸出来的手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缩回去的,你再大的能耐也抗不过去。
突然尖锐的哨声又响起,那些自卫队员、巡警、便衣,已在街上四处跑动,收缴行动已正式拉开了架势。
一霎时,各条街巷鸡飞狗跳,又是一个乱了套的白天。
那些刚开门的店铺吓得纷纷摘招牌、上板、关门,刚刚露头的小贩也四下逃窜,零星的行人脚步匆匆,有的掉头回转。
仿佛一场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牵着瞎眼老人的小女孩,怕得要死,吓得要哭、
瞎眼老人感觉到小孙女的手抖个不停,忙安慰小女孩:“别慌,别怕,他们抽完一阵疯就好了,咱们先靠路边躲躲。”
这时,一位身穿古铜色长褂、套黑坎肩的中年人,由街头气喘吁吁跑过来,看见卖唱的爷儿俩,走近他们,停下脚步,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金圆券,塞给那个女孩子,对老者说:“老牛爷,怎么还呆在这里,快回庙里去吧。”
卖唱的老牛爷听出了讲话人的语声,点点头说道:“是金山客店李掌柜。”
“爷爷,李伯伯又给咱们钱啦。”
老牛爷的瞎眼里泛出两点浑浊的泪,两腮抽动地说:“李掌柜,您的日子也不好过,你那一点钱也不是抢来的,还时不时要孝敬那一班孙子。”
“别说这些了,你走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李掌柜离开卖唱的老者,来到自家客店门口,听到后面汽车喇叭声,知道又是王连章回来了,心想,看你们还能蹦跶几天。
西街上乱糟糟的一幕,丽云在自家半塌的门铺前,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脑里不时掠过那一张消瘦的稚气的面庞,那褐色的高粱糊糊,她心中的那一份迷茫,使她一夜未能睡好。
西城门外的土路上,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西装的男人,蹬着一辆旧自行车,来到了西城门。
他就是金寨中学的训导主任胡中贤,他是奉命来县政府教育科开会的。
他在城门外的岗哨前跳下车子,刚掏出名片,认识他哨兵挥手让他进去。
胡中贤走进教育科的会议室,几所中学的头面人物正在纷纷猜测开会的内容。过一会儿,县政府的秘书长来宣读了“学校近日南迁”的命令。
宣读完命令,起初没有人吭声,仿佛早就预料到似的,但只平静了一会,几个人都大吵大嚷起来,什么吃饭问题,什么经费问题,最终迁到什么地方?
胡中贤见听不出一个结果,就立即去县党部找熟人打听消息,谁知,县党部也早已乱糟糟的,他的同乡两口子正在打点行李,准备下午就走。
胡中贤立即骑车去南街张举人家,叫出张举人的孙子张万福,让人快去通知学生们返校。张万福是金寨中学的学生会主席。
约七点钟,丽云叫醒了两个妹妹。
约八点钟,姐妹仨出了西城门,走不多远,见路边新添了大馒头似的土丘,姐仨立即就想到了护城河里飘着的死尸。
“大姐”,丽萍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真有点可怜那些兵,看样子,他跟咱们差不多大年纪,也不知是哪里人,他死了,他爹娘会知道吗?”
丽云没回音,注视着那土丘。
丽霞又问道:“大姐,你说他们为了什么出来打仗,连命都不要。”
丽云顿住脚步,抬头望着远方。
“是啊,他们是为什么打仗呢?难道是为混饭吃?可那样的高粱饼实在太普通了,实在不养人?现在死在异乡,一堆黄土,连块小小的墓碑都没有,更无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丽云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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