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
城东,红卫街,菜市场,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红姐,来条胖头,对对对,就是那条——”
说话的是一大妈,五十来的,也叫红姐:“脑袋最大,蹦达最欢实那条!”
毛红杀鱼。
刮鳞,掏肚,去腮,动作娴熟,满头大汗。
四点起床,五点到了这里,忙活完了才算开张,辛苦劳累可想而知:“红姐,来两条鲤鱼,不对不对,这条这条——”
一个人,四个水箱,几条活鱼,毛红一个人卖。
在红卫街菜市场,红姐的生意最红火,红姐的鱼摊没有招牌,红姐的名号最为响亮:“红背白肚儿的,还有这条,撅嘴儿吐泡儿的……”
买红姐的鱼,是要排队的。
红姐只卖活鱼,死了丢掉喂猫,红姐卖的鱼比别家都贵:“红姐——红姐——”
这是能力。
有时候能力就是人品,红姐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鱼的品质好,宰杀也地道,少给个块儿八毛从来不计较:“到我了到我来,那谁,来二斤鲫鱼——”
第二位是一大爷,第三位是一小伙儿:“麻利儿称好,鳞刮干净,苦胆去掉!”
这话,就外行了。
于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语落,人寂。
毛红放下杀鱼刀,撸下胶皮手套,走到一边,喘口气,喝口水。
小伙儿一愣,说话正要,然后就是:“嗡轰——”
“那谁?你说那谁?红姐你都不认识?”
“就是,鱼星来的吧你!”
“尼玛你还有脸说,没看这都排着队了,二两不到的小鲫鱼片子还让人拾掇,还称,你称个毛你啊!”
红姐卖鱼,都是顾客自己称,称完自己算钱给,这个大家都知道:“还看?还看?”
“废话少说,麻利儿滚蛋!”
是这话,不懂规矩的,不会做人的,都要不在这里买鱼:“滚!”
小伙儿一时,灰头土脸,欲待抗辩,发现尽皆大妈大婶大叔大爷级人物,于是暗自骂一句,忿忿然走开——
心说卖鱼的牛逼买鱼的也牛逼,有什么了不起,别家买就是了!
结果转一圈儿,又回来了,重新排队。
那没办法,在红卫街菜市场,只有一家卖活鱼的,自从红姐半年多前支上摊子。
曾经红姐离开过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进来过十七八拨儿卖活鱼的,无一例外,赔钱走人。
最惨的一个是占用了红姐的摊位,现在还在医院的骨科病房里躺着了,牙都掉光了,用脚写状纸。
红姐,是一定会回来的,所有人都坚信!
现在红姐回来了,就像是永夜出现了极光,所有人心花怒放,所有人排队买鱼:“红姐——红姐——红姐——红姐——”
“等下!等下!快看快看,张老太来了——”
西边来了一老太。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伙儿都在看着小伙儿也在瞅着,很快不懂规矩的也会明白——
“张家太婆,您老先来。”
太婆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而来,所有人都在客气谦让搀扶,因为太婆瞅不见路:“红红~~红红~~”
“嗳!”红红笑了,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红红在呢,张奶奶!”
前些天,红红不在,张老太就险些死了。
当然张老太的眼睛不是想红红哭瞎的,张老太还有孙子孙女,是以一时不得死:“红红,我的红红,咳咳,好啊,真好……”
说话哆哆嗦嗦,去摸毛红的脸:“哎,又出这些汗,来,奶奶给你擦擦……”
所有人目视。
阳光很温暖。
“张奶奶,今天想吃什么鱼?”
张奶奶吃鱼,从来都不给钱,自从毛红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奶奶不吃鱼,奶奶过来看看你,金宝上了学堂,银花上了小学堂……”
学堂就是小学,小学堂是幼儿园,太婆总是絮絮叨叨,小伙也是听不明白:“大,大婶?”
却见前面大婶抹着眼泪儿,后面大爷也是红了眼圈儿:“大爷,怎么了这是?”
鱼星来的人呐,还是不很明白:“哎——”
一个字,穷啊!
因为穷,张老太的儿媳妇跑了,张老太也不怪她,那时的张老太眼明心亮。
因为穷,张老太子儿子去建筑工地打工,摔死了,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抚恤金,以及金宝和银花。
不吃低保,也不乞讨,张老太在人前从来不流泪,从来不。
有一种怜悯是恶意的,张老太不以为自己是一个可怜人,张老太眼睛瞎了,但是有手有脚——
毛红来的第一天,鱼是根本卖不动的。
是没有经验,水是死水,鱼是死鱼,都死了,臭了,毛红打包,拎去扔掉。
丢进垃圾堆,喂野狗野猫。
当时是在黄昏,毛红甚至都没有看到,野狗争食野猫乱蹿,其间还有三个活物:“奶奶!奶奶!”
一惊回头,一个肮脏的小孩,欢呼雀跃蹦跳起来:“我找到了一只鸡腿,你看你看!”
“银花,真乖。”
毛红已经惊呆,银花大口咀嚼,当时银花只有三岁半:“奶奶,你吃,你也吃!”
“奶奶没有牙,奶奶咬不动,银花乖,自己吃。”
“咳咳!”
毛红不觉上前,发现一老太,拎着一麻袋,坐在垃圾堆旁边:“耶!”
本来以为两个,原来一共三个,原来瞎的是毛红:“奶奶!奶奶!我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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