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贾看着兀自怔忪不已的程婴,轻声调侃道:“曾闻先生乃是赵朔的车右,这战阵厮杀、尸山血海想必也趟过几次,怎么今日如此胆怯啊?”
屠岸贾这样问话不是发现了程婴的异常,实际上生平大敌全家诛灭,连最后的一缕血脉也被自己亲手断绝,屠岸贾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轻狂来形容了,以往为了取代赵氏,他年龄未满弱冠就开始了筹谋,一路走来坎坷不平,至今已有二十载了,一直压抑深沉的内心一旦放开,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样周密而深沉的状态了。如果放在以往,除非是为了作给别人看,否则屠岸贾怎么也不会出口调侃程婴这样的外人,可是如今的他再也不会象原来那样深沉了,轻浮的苗头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上出现。
程婴所表现出来的怔忪不已,实际上一半是故意做作出来掩人耳目的,还有一半却是在伤悲好友公孙杵臼的陨落。在宽大的袍服衣袖遮盖下,程婴双手都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用力过度的肌束都在微微地颤抖着。用绝大的毅力克制住内心的冲动,程婴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应答到:“往日战场厮杀,我也觉得胆气十足,不知为何,今日见到朋友罹难,只觉得心弦战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屠岸贾放声大笑,“我原以为先生也是一个豪杰,不成想却也有胆怯的时候!”
在程婴曲意奉承之下,屠岸贾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而屠氏众多的家臣还不如屠岸贾心思周详,更加不会发现什么了,在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整顿行装,准备返回国都了。
在回程路上,屠岸贾刻意放慢了行程,当日两天就赶到的路程,用了四天,还没有看到绛州的城墙,在路上,程婴向屠岸贾提出赏金加倍的请求。
“国君悬赏千金,还有封赏爵位,我自觉无颜面对世人,想求司寇大人把赏金多加一倍,封爵就免了吧?”程婴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向屠岸贾请求道。
“哦?”屠岸贾诧异道,“国君的封赏荣耀非常,你怎么不想要呢?”
其实屠岸贾知道程婴的意思,不过他现在的心态有些怪异,喜欢揭别人的短处,以此来愉悦自己。不过屠岸贾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心态最终导致了他的败亡。
“我看到杵臼的下场,到现在都觉得心里面战栗不安,看来这仕途官场是不适合我了,”程婴低声说着自己的理由,“赵氏偌大的势力,说倒台就倒台了,我不过一个士人罢了,还是不掺和到这样的倾轧里面比较安全。”
“那好,我可以在国君面前为你进言,推辞掉国君的封爵,”屠岸贾笑眯眯地看着程婴,满口答应道,“就算国君不愿意给你加倍的奖赏,我也可以另外给你千金,以示奖励。”
“不过,”屠岸贾顿了一下话音,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既然没有出仕谋求富贵之意,因何要加倍的奖赏啊?”
程婴面色赭红,甚是羞愧地说着:“我曾为赵氏门客,如今出卖赵氏遗孤血脉,实在无颜见人,可是我家贫如洗,向来没有余财,赵氏门客俸禄甚厚,我跻身其中用以养家糊口,如今赵氏既亡,我也要为自己谋一终老之策。”
说着说着好象放开了,话语里面羞愧的语气渐渐减少了,程婴的声音慢慢平淡下来:“千金之赏已经可以让我程婴日后平安度日,多得的千金,我准备用来收殓赵氏的残骸,我本是无能之辈,无力维护赵氏的荣华,只能以此来谢赵氏奉养我数年的恩情。”
屠岸贾似笑非笑地说道:“先生居然是一名义士,真是令屠某肃然起敬啊!”
程婴自嘲地笑了一下道:“程婴腆颜求生,那算得上义士,不过如果我不以此报答赵氏的恩情,恐怕国君千金的赏赐就拿不安稳了?”
屠岸贾言而有信,他不仅奏请景公,允许国人为赵氏残骸收殓下葬,还以个人身份给程婴多加了一倍的赏金。而程婴以赵氏门客的身份收殓了校场示众多日的赵氏上下以及家眷门客所有的尸骸,共计七百余人,一一厚葬,所花费财物过千金。绛州城虽然有人知道程婴出卖赵氏遗孤,得国君千金之赏,面对这种情况却也无话可说。
“当日我收殓了你父亲以及家人的尸骸之后,从南门离开绛州,在南门外带上了刚满月的你,还有雇佣来的奶妈和仆妇,躲到了这常年狂风吹拂的中条山中。”老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当年的惊心动魄。
少年的脸色变幻不定,随着老人程婴的述说展现出了激动、愤慨与悲恸、凄凉,最后在老人平静无波地叙说中转化成坚定与不舍的神色,一直似乎沉浸在回忆往事中的程婴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少年的反应,直到少年露出坚定不移的神色之后,他才最后放下了心里的巨石,他陡然睁大了双眼,在昏暗的小屋里,那双熠然闪光的眼睛放射出摄人的光芒,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赵武,那个背负着家族血仇的赵氏遗孤!”
少年被程婴森然的话语惊动,但是在残酷的天地环境下磨炼出来的意志让他的内心稍稍摇晃之后就镇定下来,他定定地看着程婴问道:“义父,十五年来我曾经问过多次,您从没有说过我的身世,今天却这么直接就告诉了我,可是我报仇的时机来到了?”
“不错,”程婴欣慰地说道,“你的反应很快,不枉我苦心教导,如今正是你报仇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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