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言道,“被害人叫区楚修,人称小区子,是一个二十岁左右来京城投靠亲戚的穷小子。他初入京城,被贼人抢去银子,左脚骨折,后来被欧阳邈救了。谁不知道仁济堂的诊费是京城最贵的,那穷小子哪里付得起。穷小子付不起诊费,就想赖账,整日里借口报恩或者腿疾发作,去仁济堂缠着欧阳邈。谁知,欧阳邈却是个有断袖之癖的,正正瞧上了穷小子的斯文白净。二人各怀鬼胎,没多久,穷小子就‘以身相许’了。
穷小子攀上欧阳邈这个金主,胃口越来越大,今个儿要银子,明个儿要金子。欧阳邈虽然有钱,可是总这样任取任予的,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买了块上好的糖白玉,想安抚这小白脸。谁知,穷小子拿了糖白玉,仍不满足,还要欧阳邈把他弄进仁济堂,便于往后二人时时tōu_huān。
欧阳邈这下急了。他家的老婆不会生,再来一个不能生的穷小子,他该如何是好?再加上穷小子越来越强势,不再老实听话,他逐渐生出杀意。他以云游、行医为借口,提前踩点好了大哀山西北密林的那处洞穴,又备好匕首,以幽会为由把穷小子骗到洞中。
可怜那穷小子,以为欧阳邈邀他共赴云雨,欣然前往,没想到,欧阳邈趁其不备,一刀刺中穷小子心脏,穷小子一命呜乎。欧阳邈把穷小子的尸体投入洞中洞后,正打算清理现场,不料,那洞中洞里突然飞出一群白妖,欧阳邈又惊又怕,拿起匕首就跑了。
事后,他大病一场。待身子恢复,已是半年之后。虽然当时的仓皇出逃,令他心中屡屡生出不安。但他之后每每踏进大哀山,脑中就会想起那群扑面而来的白妖。他心有余悸,于是安慰自己,洞穴隐秘,不会被人发现云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案发一年多后,穷小子的尸骨居然因为你和卫大人的巧合得以重现天日。他惴惴不安,扮作扫墓来大哀山打听情况,与守坟人高大勇碰了个正着。他旁敲侧击,问高大勇案件进展,高大勇却直接问他,尸骨是否与他有关。
原来,高大勇因为手腕经常脱落,得过欧阳邈的医治。一年多前,他守坟当晚,曾看见一个人影匆忙从西北密林中跑出来。他觉得像是欧阳邈,又不敢冒认,于是就将此事放到了一边。如今,先有官府调查,认定了案发时间和凶手身高,后又有欧阳邈心虚打听,令他一年多前的那一眼印象不断重合,终于让他确定,案发当晚,他见到的那个人影就是欧阳邈。
欧阳邈见事迹败露,明白等待着自己的将是身败名裂,于是打算跳山自尽。高大勇却打着小算盘,打算用自个儿的命来换取妻儿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他与欧阳邈订下协议,他替他顶罪,他就要给他银子、房子,还要把一身技艺教给自家小子高龙龙。
欧阳邈一一应允,高大勇这个蠢才就去官府自首。此事若是就此了结,只能算是一般受过案件。可是,总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人就是高大勇的娘子高杨氏。高杨氏乃一介无知妇孺,收了银子,享了几日富贵,又觉得不踏实了。她见银子、房子已到手,生怕欧阳邈待他家男人死后会再夺了去,于是找到提刑大人,咬出了欧阳邈这个真凶,这才令洞穴白骨一案真正大白于天下。”
吴兆言口若悬河,说得眉飞色舞。
沈月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样说来,卫奕那天带她去大哀山,就是为了劝高杨氏自首的。而且,他定是早就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才选择以高杨氏为切入口。
所以,洞穴白骨一案,虽不是他亲自经手,却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沈月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他可真是——
她越发心神荡漾起来,连耳朵根儿也红了。
——狡猾!
吴兆言说完,瞧见她面上的红晕,不禁一怔。
“你脸红什么?”他不解。
“哦,饼铺里热。”沈月然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悸动。
吴兆言斜她一眼,“怎么样,案子是不是挺精彩?这其中的推理、证据、审问环节多着呢,你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听个乐儿,听不了门道儿。”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沈月然收回思绪,仔细回味起吴兆言的话,心中生出异议。
从吴兆言的话语中,洞穴白骨之案大抵就是一个穷小子因为贪欲被一个黑心大夫杀了,而这个黑心大夫逃跑时又被一个愚蠢的守坟人瞧见了。最后,是贪心的妇人使出一招“过河拆桥”,反咬一口,解开了整个案件的真相。
区楚修、欧阳邈、高大勇三人她不认得,不作评论,可是,她曾经与高杨氏有过一面之缘,却知高杨氏并非一个黑心妇孺。高杨氏言语间颇懂得分寸,对高龙龙的关切、呵护溢于言表。虽然她不知道卫奕到底与高杨氏说了什么,可是她觉得,高杨氏去向聂提刑自首,绝不是为了“利”,反而极有可能是为了高龙龙。
不过,这种动机怕是势利的吴兆言根本看不见的。
“吴校正,您认为人心是什么?”她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吴兆言回道,“人心就是人心喽,哪有是什么。”
“若让吴校正找出三个词来形容人心,校正会用哪三个?”沈月然又换了一种问法。
吴兆言哼道,“还想考我?人心难测,人心不古,人心隔肚皮,人心不足蛇吞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不都是人心,何止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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