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然被他的咄咄发问问得不知所措。
坦白说,周岸则若是大哭一场或者痛骂一次,她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是眼前的他,隐忍而又压抑,令她肝肠寸断。
“三、三少爷,您不要这样。我有幸见过三夫人,三夫人是个友善、和气的女子,这样贤惠之人,上天是不会轻易剥了她的寿命去的。只是三夫人身子的确虚弱,说句不中听的话,所谓油尽灯枯就是如此。三少爷,我明白您与三夫人伉俪情深。那晚上元灯节,白猫落地,引起混乱,三少爷奋不顾身保护三夫人的情景,我犹记在心。您真心待三夫人,三夫人自然也不会希望因为她的离去,令您从此陷入自责不可自拔。您做得很好,对得起她,您不要怪自己。”
沈月然竭尽所能地安慰他。
“是么。”周岸则又看向墓碑,沉默不语。
片刻,他道,“你很善良。”
沈月然叹息一声。
日落西山,周岸则起身,“走吧。”
沈月然黯然。
她觉得这两个字他既是对她说的,也是对陈氏说的。
二人并肩下山,沈月然见周岸则面色不再那么阴郁,才问道,“恕我冒昧,不知三夫人是何时病故的?”
她如今只是知道陈氏病故一事,却对详情一无所知,她不免好奇。
“七日前。”周岸则道。
沈月然见他似乎并不介意,于是又道,“那晚我见三夫人,已觉气色不是很好。不知三夫人究竟何病,身子一直虚弱?”
“不知,请过多个郎中,试过多种方子,只说气血不足,多调养。”他答道。
沈月然不禁蹙眉。
“气血不足,多调养”,这般笼统的话说了不和没说一个样儿嘛。
造成气血不足的原因有很多,先天的,例如先天不足;后天的,例如缺铁性贫血;生理上的,例如长期慢性出血;生活习惯上的,例如偏食、挑食等等。
气血不足的确可以导致脏腑功能的减退,引起早衰的病变,可是,也并非无药可治,郎中只说一句“多调养”,未免没有尽到责任。
她不禁气愤。
“啧,气血不足简直成了郎中百试不爽的借口。有气无力是为气血不足,头晕耳鸣是为气血不足,面色苍白是为气血不足,恶心腹胀还是气血不足。一句气血不足简直可以诊断出所有的疾病。问题是,气血不足完全就是脾胃虚弱所致,并非什么疑难杂症,为何拖了这许久,还是把三夫人的身子拖累了?要我说,就是没有尽心尽力查到病根儿才是。”她忿忿不平。
周岸则提了提唇角,“人都去了,追究责任还有什么用?”
沈月然来了劲头儿。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少爷刚才那般自责,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到自个儿身上,让人瞧着心里真是难受。若让咱们知道是哪个郎中草菅人命,说什么也要替三夫人讨回个公道。”她义愤填膺。
周岸则笑笑,没有立刻接话。
他顿了一顿,才不置可否地侧脸看了看她。
“公道?公道是什么,银子,权势,还是平步青云?”他问道。
沈月然的心头仿佛被针刺了一般。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嘲讽,愤世嫉俗,不屑,质疑——
就如五年前她刚穿越而来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停下脚步,扯住了周岸则的袖口。
“三少爷,人,生而有命。有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却是以不被欢迎的方式出生,世间凡人出生在哪里,出身在哪户人家,有什么样的父母,有什么样的兄弟姐妹,这些或许早就刻在了那三生石上,谁也无法改变。可是,人不能因此消极,因此懈怠,甚至因此放弃自己。公道自在人心,日久就能见人心。就算不受欢迎怎么样,就算受人欺负又怎么样,我们有手有脚,有脑子有精力,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辱了这一世。”
她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个道理是她用了五年才想明白、想透彻的,她不愿再看到第二个“她”。
周岸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渐渐从嘴角向眼角荡去。
“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我的出身,可你似乎是一见到我就知道了。”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月然想到初见他时,在金满堂被他捕捉到的那一眼。
原来他看似文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敏锐的心。
她不禁红了脸。
“听、听说的。”她局促低语。
她在劝他莫要介意自己的庶子身份,可他的庶子身份偏偏又成为一个谈资传到了她这个不相干的人的耳朵里,不能不说是一个悖论。
“呵呵。”周岸则发出一阵低笑,扬了扬还被她扯住的袖口。
“沈姑娘教诲的是,我不会自尽,也不会堕落,这样说,沈姑娘可能放心?”他促狭地道。
沈月然连忙松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莫要多言,多说多错,尽在不言中。”周岸则难得地幽了一默,缓缓向山下走去。
沈月然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抬脚跟上。
夕阳下的大哀山多出几分柔美与静谧,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不一会儿到了山脚下。
来时运纸扎品的独轮车仍在山脚搁着,沈月然问道,“三少爷待会儿如何回去?”
这个时候,从京郊去京城的马车怕是已经停了。
周岸则道,“京郊有个友人,说好了去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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