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说说,这样的当你都上过多少回了?!”
梅家饼铺的后院,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的口气虽是凶巴巴的,可是春水盈盈的一双凤眼里,却满是忿忿不平。
“不知是谁家的缺德孩子?回头让我见着了,不狠狠骂他一顿才怪。”女子眼眶微红,仿佛受到屈辱的人是她。
沈月然垂头一言不吭,双手泡在一只木盆里,不停地搓洗。
“姐姐,我的衣裳挂树枝上了,你帮我够下来好不好?”
——咣当一声,随着衣裳的落地,还有一本砸落在她头上的书。
“姐姐,我家门栓打不开了,你帮我打开好不好?”
——汪地一声,随着门栓的落地,还有一只扑向她的大黄狗。
“姐姐,救命!”
——她回头,被泼了一身脏水。
说得对,这样的当她的确是上过无数回了,所以——
一坨****算什么?
小孩子就是淘气!
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
女子瞧见她嘴角的弧度,更是来气。
“你还笑?又要说那些孩子有多么地童稚有趣是不是?你以为那全是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我告诉你,那全是大人们在背后教唆的!
一个黄口小儿,哪里想得出这么多鬼点子?不是大人们私下撺掇,又哪里来的胆子?你呀,对付大人有一套,在孩子面前,就成了一只小白兔。”
“好了,梅采玉,我知道了。”沈月然决定向这个叫做梅采玉的女子投降。她上当不是头一回,梅采玉“骂”她当然也不是头一回,老生常谈的话她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又一样上当……”梅采玉才不相信她。
眼见采玉的嘴巴不停,沈月然嘻笑着伸出双手,向她的俏脸袭去,“好姐妹,与其替我打抱不平,不如有味同享。”
“啊,臭死了。”梅采玉别过脸,笑着抓住她的双手。
“怎么洗了这么久,还是挺大的味儿。”她不禁皱眉。
沈月然缩回双手,“要不试试米醋?”
去除异味,光靠清水浸泡可不行。柠檬的效果是最好,不过这个时代,柠檬估计不好得到,用米醋代替也不错。
“米醋?”梅采玉偏了偏头,“你是说用米醋洗手?”
沈月然点头,“是,在水里滴上几滴,能除臭去味。”
“没问题,爹爹一向嗜酸,后厨就有不少,我去拿些。”梅采玉转身跑开。
梅采玉走后,偌大的梅家后院只有沈月然一个人。
她随意走了两步,然后伸长脖子,向东边的一间内室望了望,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紧闭的窗纸上一晃而过。
梅氏一家三口,父亲梅长生、长女梅采莲、次女梅采玉,是三年前从西南蜀地迁到文池的。
按说西南乃富庶之地,西北乃苦寒之地,梅氏一家怎么会安心居于文池?
这事还得从梅采莲的状况说起。
听说梅采莲原本身量苗条,性情温顺,却在豆蔻之年,前额忽地生出一只肉瘤。梅家遍寻药方无果,肉瘤越长越大。见过梅采莲真容的人道,那肉瘤生得蹊跷,又丑陋无比,透明光亮,内里仿佛有百虫蠕动,令人见之恶心不已。
古人一向看重前额,认为人的智慧、运气、祸福都与前额有关。梅采莲前额生瘤,破了相不说,更令百姓惶恐不已。
“那是凶兆!”
“那是灾星!”
“那是野鬼的印记!”
这类荒唐之言一传十,十传百,梅采莲的婚事就成了个大*麻烦。
丑是一个方面,“祸”才是真正的原因。
谁愿意娶进门一个人人都道的不详之物?
三年前,有人为梅家说上一门亲事,说文池有个鳏夫,看过梅采莲的画像,不计较那瘤,愿意娶她为妻。
梅长生大喜,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凑足了盘缠和嫁妆,从西南赶至西北。
谁知,那鳏夫见到梅采莲真人时,却反悔了。
他道,只见画像,不觉肉瘤可恶,如今见到真物,实在不堪忍受。
他自知理亏,赔了十两银子,想打发掉梅家。
男方言明不娶,女方还能赖着不走不成?何况,梅家本就是异乡人,拿什么与男方争执?
梅长生吃了个闷亏,只得忿忿地带着两女离去。
真正的祸事还在后头。
梅家返回客栈,才发现压在枕头下的包裹不翼而飞。
包裹里可是梅家的全部家当啊!
梅长生哭天抢地,跑去衙门击鼓喊冤。
县令派出文书调查栈,拷问众人,就是毫无头绪。
梅长生耿耿于怀,不愿离去,非要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利用鳏夫给的十两银子,租了个铺子,一边干起老本行酥饼生意维持生计,一边日日去衙门打听案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客栈早已关门歇业,当年的住客也分散各处,淡忘此事,梅氏失窃案更是查无可查,成了一桩悬案。
算是柳暗花明,梅家酥饼却意外在文池站稳了脚跟。百姓都道酥饼好吃不贵,口感香甜。梅长生见收入可观,生活富裕,也就不再提返乡之事。
经过失窃之事,梅采莲是灾星之说更甚,再加上她闭门不出和越来越孤僻的性子,别说上门提亲了,百姓对她生出几分畏惧来,每每谈之色变,避之不急。
所以,当她方才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惊慌地四处逃窜。
沈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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