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一条口袋去附近的麦秸垛上装了一袋麻杆，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把麦秸铺在地上，然后放上了褥子和被子，一个简单的地铺就搭成了。父亲一下子坐了上去，掏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我拿着手电照了一圈，看了一下网，果然已经有了几条小鱼，这样的捕鱼办法也多亏父亲想得出来。
“爸，鱼好像不怎么大啊。”我有点不甘的说道。
“别着急，早着呢，大鱼要下半夜才过，你先坐下歇会吧。”父亲淡淡地说道。我晕，一直都在担心着会不会有大鱼把网咬破，想不到下半夜才有，白担心了半天，还是父亲经验丰富。
父亲忽然说道：“上合，你冷不冷？要不要再去抱点麦秸给你烤烤火？”
“不用了，爸，我有这么娇惯吗？再说现在天都不冷了，我还穿着大衣呢。”我苦笑着说道。
熄了手电，天色并不是很黑，有点灰蒙蒙的，近处能看见父亲模糊的影子，他手中烟袋发出的红光倒是一闪一闪的很耀眼。
“爸，您在这里堵了多少年的鱼了？就没有人知道吗？”我好奇的问道。
“怕有十多年了吧。我也没告诉过别人，不是你爸自私，实在是咱家里太缺钱用了。”父亲吸了口烟却又咳了几声后才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您也不告诉我们几个一声，我们也给您帮忙啊。”我笑着说道。
“以前你们太小，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来了也是呼呼睡觉，还得让我照看着，别半夜起来掉沟里去了，这还不是帮倒忙吗？”父亲也笑了，“后来，你和连合都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这点小事也不值得让你们回来，你爸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堵这一晚上的鱼，能卖多少钱？”我关心地说道。
“五六百块钱吧，也不一定，看年成，今年大水沟的水位太高，估计到不了天亮水位就平了，想不收网也不行了。”父亲很轻松的说道。
我心里一震，一晚上就能挣出五六百块钱已经是大数目了，卖几个月的菜也不过是这么多。又想到了自己的债务，我郁闷的说道：“可惜只能堵一天，要是能堵个十天半月，那该多好。”
父亲却轻笑了一下说：“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人不能总想着天上掉馅饼，万事还是要靠自己，不经自己手挣的东西不实在。”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父亲却望了望天空，沉思了一会说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人也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当初，我们一家过得那个穷样，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你们兄弟几个都差点饿死。你奶奶就劝我说‘虎到山前必有路’，我就和她大吵说‘路呢？路呢？你不是说有路吗？路在哪里？’，现在你奶奶提起这事还笑话我。”
我愕然了，想不到父亲竟发出这样的感慨，奶奶却从来没和我们提过这事。父亲苦笑了，看着不远处的水沟接着说道：“我当时是真的没招了，想死的心都有，我顺着水边一直走就是想看看在什么地方跳下去能把我淹死，最后走啊走啊就到了这个地方，正巧看到一条鱼跳了出来，我开始也没在意，后来又有一条鱼跳了出来，好像还向我招手呢。”
“于是我就回家拿了那个破网堵了一晚上的鱼，结果堵了整整一大缸的鱼，我和你妈当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激动得直想哭，天无绝人之路啊。没有这条水沟，我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父亲情绪激动起来，我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父亲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说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我对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忘记，以后的日子再困难，我都没有抱怨过一句，更没有害怕过。上合，我和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人不管活到什么程度，穷也好，富也好，既要能坚持得住，也要能看得开。你再穷爹妈也不会嫌弃你，你再富也不能忘了本学坏。人这辈子不管是干什么，卖青菜的也好，炸油条的也好，都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有什么样的责任。”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打我记事起，确实没见过父亲抱怨过什么，一直都是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父亲真是我一生的镜子啊！我想人就应该这样，无论多么艰难困苦都不要丧失信心，有时候就是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努力过，成不成功还是那么重要吗？
抬头看了看朦胧高远的天空，我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重生回来以后，我一直执著的改变这个、改变那个，这么多天搞得自己身心皆惫，或许正是我的心态出了问题，父亲的心中才真正包含着一个平凡人生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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