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贡院,魁阁中。
林学士将手中最后一张考卷看完,忽然抬头,冷目如电,道:“司马大人,取中考卷全部在这里了吗?”
“是的。”司马学政眉眼不抬,淡淡地道:“启禀学士,今科取中的考卷,已经全部呈递学士案前。”
“哦,是吗?”
林学士星眉一挑,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道:“那为何不见司马大人之高徒苏峻的考卷?”
“劣徒才疏学浅,难当盛名,让学士见笑了。”
司马学政闻言声色不动,紧了紧袖袍中的考卷,若无其事地说道。
此言一出,场中皆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司马学政居然会亲手将自己的得意门生黜落。
以苏峻先前引发的异象来看,绝不可能在其他环节被黜落,除了正副主考官之外其他人也看不到考卷上的名字。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司马学政开封考卷后,直接将苏峻的考卷黜落。
金陵郡王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得色,嘴角勾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嗯。”林学士闻言轻笑一声,道:“司马大人高风亮节,本官佩服。”
旋即又道:“来人啊,将赤松县士子苏峻的考卷取来,本官要搜落卷。”
司马学政听到林学士特意在“搜落卷”这三个字上加重语气,不由脸色微颤,眼角抽搐。
“启禀学士,此卷就在下官手中,既然学士要看,那下官就献丑了。”
说着,司马学政脸色阴沉地从袖袍中取出考卷,递了过去。
“嗯?”
林学士接过考卷展开一看,星眉一挑,轻笑道:“醉里挑灯看剑,好诗。”
“司马大人这位高徒,不愧为江州诗魁,这等诗词造诣,吾等望风莫及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林学士虽然不以诗词见长,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的大儒宗,天下文坛盟主之一。
他对苏峻的这个评价,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唯独司马学政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丝毫不为所动。
林学士也不在意,轻笑一声后继续展开经义一卷看了起来。
这一看,林学士的脸色顿时精彩万分,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平静的眸光中露出惊讶,甚至是震惊的神色,良久无言。
林学士虽然开创林学,在此之前却是师从心学大师陆九渊,对于心学的造诣丝毫不逊色于司马学政,甚至苏大宗师。
看到这一篇来自前世心学祖师王阳明的文章,林学士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见此情形,几位房官和同考官,看向司马学政的眼神不由露出一丝古怪和疑惑。
林学士刚刚念出一句“醉里挑灯看剑”,众人如何还不明白司马学政黜落的考卷正是他们列为高荐,甚至推荐为解元的考卷?
一念及此,众人顿时感觉这一出“师徒反目”的好戏,甚至比那精彩绝伦的文章还要精彩几分。
不过众人也有些疑惑,林学士可是开创林学一脉,自称体系的儒门大宗师,论才学可谓是天下士林中执牛耳的儒宗之一。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对区区乡试考生的文章动容呢?
然而他们如何知晓:王阳明的这篇文章,非精通心学的大儒不能通晓其中之妙,而且学识越高,越是能感悟到其中的微言大义。
场中唯二精通心学的大儒便是司马学政和林学士。
“微言大义,后生可畏。”
良久之后,林学士方才谓然一叹,霍然起身,整衣正容,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卷策论打开,细细地研读起来。
“好!”
这一看,林学士反应更加激烈,一声叫好忍不住脱口而出,旋即更是轻扣着扶手一字一句地仔细品读起来,摇头晃脑。
这种姿态,俨然已经超出了主考官对考卷的评鉴,而是以一种品读,甚至是拜读的姿态在研究了。
王阳明的文章虽然文理精粹,鞭辟入里,堪称是微言大义,让人如饮淳酿,越读越有滋味。
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学士之所以开创林学,就是对传统理学,心学两大学派的陈旧观念不敢苟同,方才开创新学,意在革鼎儒门,改变天下士林的风气。
所以即便是苏峻那篇文抄华章精彩绝伦,也只能让林学士赞叹他的学识,而无法生出认同之心。
然而这篇《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的策论,却是真真正正地写到了林学士心坎里去了。
虽然这篇策论从文理上来说,远不如王阳明那篇架构严谨的八股文,但是其中稍显稚嫩的文字,却是字字句句在阐述着林学士心中的“道”。
林学之道,在于事功,最重实际,讲究的是“做实事,利天下”,建立不朽的功勋。
而苏峻的这篇策论,满纸皆是事功之道,其中许多老练的对策,丝毫不逊色于治国数十年的循吏大臣。
高瞻远瞩的开阔眼界,许多新鲜的观点,又让林学士这位大儒宗也不由为之惊叹,心生知己之心,有许多山石攻玉的启发。
“好,此子方为腰玉!”
林学士越看越欢喜,只感觉苏峻的文章策论遥相呼应,隐有一种精研心学之道,复又突破藩篱,自成一派的趋势。
最重要的是:林学士仿佛在苏峻的考卷中,看到了自己当年成长的轨迹。
年轻时候的林学士,正是读官方学派理学的文章入门,而后考中生员后拜入心学大师陆九渊的门下,精研心学之道。
直到后来在殿试中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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