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嫂子与那青衣妇人都笑了起来,齐嫂子抚着她的脸,笑道:“到你陈大娘家里去好好歇着。明儿来和我家耍玩。”又向那陈娘子笑道:“还是女孩儿可心,我家的强儿若是有她这样乖巧,我也不用提心吊胆日日想着他了。”
陈娘子微微笑着,牵着齐粟娘的手向外走去。不过几十步,便到了一处圈着泥墙的泥瓦屋前,一进三间房,一间堂屋,两间厢房,院子里也有一个灶间,看着比齐家的草屋子小了许多,却更牢固些。
齐粟娘已是累极,入得堂屋也无暇多看,坐不得一会,便趴在神柜前八仙桌上睡了过去。待得她醒来,已是第三天中午。齐粟娘正要揭开身上盖着的粗蓝布花被,却发觉手脚厚厚糊上了草药,用布包得严密,一身的跌伤、冻伤也都打理妥贴。她看了看床头枕箱上一身显是匆匆改小的旧棉衣裤,慢慢起了身。
院子里飘进来甘薯的香味,齐粟娘肚子咕咕叫着。她费了半刻钟的时间,方套上了青梭布棉衣裤,趿着床前的青布大棉鞋,慢慢走到房门口。齐粟娘打开门探头一看,当眼便看见挂在溪边的破旧棉衣晾在了院子里,已是洗净。
那位青衣女人从灶间出来,看着齐粟娘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弯腰替齐粟娘系上了裤带,扣好了衣纽,道:“饿了吧,去堂屋里坐着。”说罢,回了灶间。
齐粟娘低头看了看整齐的衣裳,出了房门,走进堂屋。正中横木长案上供着神柜和牌位。长案前是一张未上漆的榆木八仙桌,两边各摆了一张木梳背椅。左右墙上还挂了两张未裱上的上彩山水画。
陈娘子端了一碗香热的甘薯饭进了房,牵着呆站着的齐粟娘坐到左边的梳背椅上,自个儿拖了另一张椅子与她对面坐下。陈娘子用木勺舀了满满一勺甘薯饭,吹得刚好,送到齐粟娘嘴边。齐粟娘一愣,低头看了看包得严密的双手,再看看那妇人微笑的脸,慢慢张开了嘴。
喂着吃了一顿热饭,再睡了一觉,齐粟娘只觉元气大复,知晓这身子粗壮,虽是衣食俱缺,挨饿受冻流浪了十来天,竟也未生病,只要不发癫病,果真好用,大是欢喜。
齐粟娘在此处住了几日,身上的伤慢慢愈合,从陈娘子嘴里方知这村里不过只有两户人家。这两家原都住在漕河东边近岸的村落里,因着连年的洪水,一撤再撤,退到了这离岸近六七十里,扬州府高邮州外的的村子安身,
这青衣女人夫家姓陈,膝下有个独子,名叫陈演,得了童生秀才的功名,前几日赴江宁府乡试。那齐嫂子娘家姓宋,有一夫一子,丈夫齐虎虽在,儿子齐强却逃丁在外,已是四五年未回,前几日有亲族王天旺在他家躲差役,齐粟娘还在睡时,人已走了。
齐粟娘听得“逃丁”两字,大是不解,再想这一逃一躲,更是奇怪。陈娘子睨她一眼,细细说了朝廷以人头抽丁税,贫户实实负荷不起。陈家却是因陈演有功名在身,免了丁税,又叹道:“齐强那孩子倔得很,却又聪明过了头,这份丁银我家也能勉强替他凑了,他却死活不要,再不肯安分,负气离家,只说赚大钱去了。”其他却也不多说。
齐粟娘听得暗暗叹气,蓦然从脑海中的故纸堆里扒拉出“摊丁入亩”几个字,既忘了其意,也不知其时,只知这年头贫穷人家实实难耐,年年的水灾没把人逼走,各种苛捐杂税却生生让人离了故土,漂泊在外。
齐大娘独生儿子不在,听得齐粟娘亦是姓齐,更是欢喜,拉着齐粟娘到她家耍玩说话。齐粟娘见得他家堂屋也是一般整齐干净,供着神柜和齐氏祖宗牌位。因着还未出正月,还摆了一盆裹着红纸条的水仙花儿。两面墙上贴的是大红年画。窗前门上贴满了红福字和红窗花。
齐粟娘从齐家出来,看着村后打谷场上,齐大叔淌着一身大汗,赤膊在筑高架粮仓,实是不得其法,白费了半天力气。齐粟娘却不敢冒然开口相助,只得盯着看了半天,待得齐大娘来赶时,方才糊里糊涂地离去。
她心中细细打算,见这村里空屋不少,村人和善,没欺负她是个孤女转卖出去,实是她的运气。又见这陈娘子家中虽陋,却出了个秀才,是个知礼晓仪的,原想把身世实实道出,再哀求收留。
没料到回到屋中,陈娘子正寻了一些旧日衣物出来,撒了线粉,烧了炭斗。她一边低头持剪改衣,一边不经意地道:“粟娘,看你身形是北边人,口音儿是京城那边的,老家可是在永定河边?”
齐粟娘大吃一惊,连连点头,问她如何得知。陈娘子笑道:“你既是从漕河边来,又带着湿衣,水性必是好的,自是河边人家。南北水患,南边是黄、淮、长江,北边京城附近便只有永定河了。”
齐粟粟见陈娘子如此心细,大是佩服,又听她道:“这几日不见你提起爹娘亲人,多是水灾里没了,或是你被卖了,不敢多说?”说罢,停下剪子,转头凝视齐粟娘,“卖身契在外头,只要不被寻到,便也罢了。女子不用纳丁税,待寻个时机,托人替你在我家落个户籍,也叫你这孩儿不再日日忧惧。”
齐粟娘听得此话,面上静静与陈娘子对视,心里惊骇,她不过在陈娘子家住了几日,话未多说一句,事未多做一件,老底儿却被人看得通通透透,左思右想,知晓机不可失,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大娘,我……粟娘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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