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落款,是永嘉四年三月,奴羊献昭泣血字,那写信之女子应该叫羊献昭,按照纪年算来,距今也有三四十年了,自然便不是眼前这女子本人了,多半是她的祖母了。四十年之前的信件,直到今日,依旧未能寄出,而那女子的女儿羊思文,或说是王思文,只怕也已经不在人世,那执笔女子用骨针还能够绣出如此清雅秀丽的隶书,想来定然是豪门世家之女,但依旧不能逃脱身死族灭的下场。而这样的事情,这个时代又发生了多少呢?他不知道,只怕是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数也数不清吧。
见那女子期盼的目光,卫浚心中一软,虽然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能够去青州,但依然道:“你放心,我定然将此信送至这王文昭手中。”
那女子听得这句,眼圈一红,强自忍着,却忍不住留下泪来,虽然如此,那眼中的欢欣之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卫浚见得此状,心中却暗下决心,不管出于甚么理由,哪怕只为完成这女子的唯一的心愿,也定然要将此信送到才是,虽然时光流逝之下,这王文昭或已经入土,但其后人总有人在吧,再来,青州受战乱波及不算太严重,或许此人还活着还不一定。他下定决心后,小心翼翼的将白布笼于袖中。
才收好,却听到有马蹄声响,不过片刻,一个头发披散,浑身邋遢的汉子自马上跳下来,警惕的看着他,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甚么。
那羊琇见了那男子,恍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吓得缩成一团。却见那男子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对着羊琇啪啪便是两个大耳光,口里大骂不止,羊琇紧紧的蜷曲着缩成一团,尖声叫着,对着那男子不停的说着,似乎在讨饶,又似乎在辩解。那男子似乎还不解气,对着她身上又是一脚。直将她踢得飞了起来,晕倒在地。
两个小孩自帐篷里冲了出来,抱着羊琇不停的叫着“阿母阿母”,却被两巴掌甩了回去。
卫浚实在忍不住了,大喝道:“住手!你怎么能这样打女人!出了人命怎么办?”
那男子回过头来,轻蔑的一笑,奇奇怪怪的说了一句:“汉狗!”忽然挥拳朝他冲过来。卫浚大怒,一把握住他打过来的拳头,那当胸便是一脚,那汉子只觉手中一股大力,自己挥出的拳头竟然不能前进半分,再一瞬间,便被踢的飞了起来,横摔在地上,卫浚还不解气,走上前去,对着他脸上啪啪啪啪便是四个大耳光,抽得那汉子眼冒金星,两耳发鸣。
卫浚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在他的脸上,恨恨的骂道:“人渣!”,才起身,忽然寻思道:“我若走了,这胡狗必然还要拿着这可怜女子出气,这女子身世可怜,偏要受这般欺负”想到此处,目光一寒,便一把操起地上的环首刀,便欲结果了这个野人。
忽听到边上有人有气无力的道:“住手!”回头一看,却是那女子悠悠醒转,虽然满脸鲜血,却仍努力朝这边爬来,一边爬一边对卫浚道:“他,夫君”显然是感觉到了卫浚的杀气。卫浚低叹一声。收刀回鞘。道:“你无需担心,我只借用你丈夫一下。”说罢一把拖起那黑汉,如死狗一般将其放在马背上,飞身上马,又道:“定然将你的信送到,你放心。”说罢猛然回头,竟是不忍再看那女子的目光,猛的抽一鞭子,马儿四蹄飞扬,飞奔而去。
这世上可怜之人实在太多,而你就算有心帮助,却也未必能够帮助到点子上,到此时,卫浚才真正体会到这世道的无奈,哪怕他混账透顶,但你却依旧在这世上活着,天下不平事,自己又能够管得了多少。明明知道这汉子必定要拿那女子出气,但自己能杀了他么,适逢乱世,一个女子没了男人,如何生活下去,何况还有两个孩子。此刻他真心体会到了心中“苟且于世”的“苟且”二字的含义,哪怕活的比狗都不如,哪怕自己是想死了,却偏偏不能死,偏偏要像狗一样活下去,这就是一个人的责任。
“我要毁了这狗日的世界。”卫浚张开双臂,仰天大叫。他挥舞着环首刀,胡乱劈砍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仿佛马下都是羯胡那滚滚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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