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素净的玉盒。
素无雕饰的白玉,普通到了极点,从未经过任何炼制,也没有阵法加持。就算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也能将它轻易打碎。
但它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了这片毁灭之后的废墟中。它干净完好地被搁在地面上,被放在陆启明的面前,就好像是前一秒刚刚发生的一样。
——而这个玉盒,却是十万年之前的东西。
仿佛受到蛊惑一般,陆启明俯身下去,缓缓把它打开。
时空之力像雾气一样在他手指间拂过,散开。展示在他眼前的每一道细致入微的规则都完美嵌合在一起,精妙得犹如世上最珍贵的艺术品。只有如此,才能令这个寻常的玉盒经历十万年不朽不腐,连同里面存放的事物一起保存如新,令时间坚定不移地凝停于被神明之手刚刚摘下的那一瞬间。
里面放着一段树枝,与一枚莲子。
树枝是一段如覆玉浆的梧桐枝,取自天地初开之时原始的第一株凤栖之梧,凝聚着凤凰血脉中最起源那一刻的生命力。
与一枚创世之莲的莲子,气息带着神性初生的纯净,圣洁无瑕。其中孕育着世界诞生所需要的一切法则,是无穷无限之可能性。
——这是只有在宇宙初生的那一刹那才会短暂存在的珍宝,转瞬过后就再不会有。而这两件原本再不可能被任何人得到的宝物,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即将消逝以前的这一刻。
陆启明手指停顿,浑身僵住。
他本应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但前所未有的压抑感却巨石一般重重砸上了胸口,砸得他胸腔震痛。他忍不住开始急促地喘气,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却一寸一寸抽干了他所需要的全部空气。又像是被四面厚重的石壁困在了中间,身体早已动弹不得,而石壁却还在继续不停地向他靠拢、挤压。
陆启明触电一般猛地松开了手,惊惶至极地后退一步。
他本以为自己已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但在这个玉盒出现的一瞬间,他眼前却幻觉一般地看到了铺天盖地向他淹没过来的命运的锁链。
这些锁链被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握在掌心,自十万年前开始生长,甚至更早。它们与他的生命同根而生,化作了一张巨大的牵扯了两个世界的蛛网,肆无忌惮地操纵着每一个人,却又悄然潜没于时间洪流之下。它们旁观着他如何在初生懵懂时被太乙囚禁,如何经历无数遍弑神诀而不灭,任由他在幻境中独自生了又死、死后又生,甚至对太乙将要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再看遍了古战场中他全部的挣扎,所以才能在十万年之后的此时此地此刻、仿佛宽宏大量一般——
恰到好处地让他发现。
“莲子为心,凤梧铸骨。”
少年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至极的低笑。
“你是我精心创造的最完美的孩子,当然也要用世上最好的东西。”
陆启明身体微颤,慢慢转身回望。
宛如置身一片浩瀚的萤火之海。
苍茫废墟之中,金色光晕无声浮动着。
数之不尽的神性光点自每一张或残破或完整的神面上升起,随着微风环绕过少年枯白的发梢,最终缓缓于虚空凝聚。一部分光点化为广袤的臂膀,一部分化为如山的背脊,或是宽阔有力的手掌,与蕴生永日之圣辉的双瞳。
苍天之下立起一座半身神像。
这座神像是如此庞大,面容苍白的少年站在大地向天上仰望,能够被祂轻易地放在指尖。但神像却只是长久地看着少年,什么都没有做。祂的目光是如此专注而满足,就像在遥遥欣赏一件珍稀至极的宝物。
陆启明在这种目光的包裹中极力压抑住身体的颤抖,一语不发地缓缓垂下眼帘。
他握紧了古战的剑柄。
神像平和地露出一丝无比宽容的微笑。
陆启明看向脚下断柱上浮雕的一张神面,用力一剑斩了过去——
神面粉碎、化为粗粝的顽石;一个光点随之从庞大神像上散落。
陆启明出神地望着那一点神性的金色消失殆尽,然后收回视线,神情恢复平静。他开始一剑接着一剑地毁去废墟里残存的任何一张承渊神的脸。
少年开始孤独地在断壁残垣之中攀爬、寻找。
他踏上倾斜的玉阶,走过翻转破碎的廊道,攀越一根又一根颓倒的满是裂痕的柱石,用手指拂开壁画上厚积的灰尘,找遍了他能找到的每
一个角落。他一瞬也没有停过,就这样独自沉默着去斩尽每一座曾经被人们朝拜过的石塑、金像、壁画、一切栩栩如生的浮绘。
时间在这片死地之中永恒地向远方流淌。寂静像尘埃一样笼罩着他。
陆启明已不记得过去了多久,也一直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继续持剑而行,浑然忘身。
任何一个看到少年眼神的人,都会相信他会将这件事永远做下去,不歇不止,就这样直到生命尽头。
他的每一剑下去,那座神像就会变得更加淡薄。如果他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总有一刻他将斩尽所有神面,让承渊神彻彻底底地消散干净。
但他没有了。
再多一刻也没有了,再多一瞬间也没有了。
陆启明停下。
沉重的困倦像海水一样弥漫上来。漫过他的胸膛,咽喉,漫过口鼻,双眼,直至没顶而过,将他的一切知觉淹没于黑沉梦境。
空无一物的白填充了他的记忆,思想在大片大片地消失。他渐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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