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心下不情愿,到底还是应了。
他知道沐兰是个有主见的,说出口的事情就不会改了。他若不应,岂不是逼着她从家里搬出去?叫她一个女娃娃独自住到外头,他如何放心得下?
应是应了,却不要她交租钱。为着这事儿,晚上秀姑又同他吵了一阵子。
沐兰自是不会因为大春反对就改变主意,到时候直接把租钱交给秀姑就是。
她知道大春是真心对她好的,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种划清界限的做法。也许是她太笨了,除此之外,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既能维护自身的利益,又能将对大春的伤害降到最低。
想必大春心里也明白,有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的秀姑在,她永远不可能跟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她有她要做的事情,也有全心牵挂着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就当成是一个过渡吧,这样等到她离开的那一日,大春也不至于太难过。
大春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便起身了。将西厢房里的渔网和杂物全部收拾出来,打了清水将地面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将门窗全部拆掉,四下敞开了散一散里头的味道。
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嫌屋顶不够结实,去后园搬了半垛的干海草,泼上水踩结实了,和泥修补起来。
村里人打门前路过,瞧见他大正月里修补房顶,都停下来问一声。他也不藏着掖着,直说沐兰要住。
秀姑前脚才说了沐兰要给他们家山子当媳妇儿,沐兰后脚就要移到厢房去住,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大家纷纷猜测起沐兰跟大春一家子之间出了什么事。
二驴子听到村里的人议论,不用问大春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不多嘴,拿上家伙过来帮着一道修整屋子。
这种热闹自是少不了杏花,先是寻了沐兰打听,没打听出什么来,便又拉着秀姑拐弯抹角地套话儿。
秀姑明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自是不肯对她讲实话的,便拿沐兰不爱睡炕的由头搪塞过去。
杏花没能从她嘴里掏出准话儿,跑到大春家隔壁做了半日,听邻居说秀姑和大春吵了半宿,好像提到“媳妇儿”和“嫌弃”什么的,中缘由不说猜到十分,也能猜出七八分。
等二驴子回家,又刨根究底地追问,沐兰跟他们一道赶集的时候,有没有透出要给山子当媳妇儿的意思。
二驴子叫她逼问得紧了,便说了一句“没有”,又叮嘱她莫要跟村里那些长舌妇一般到处传闲话,伤了两家的情分。
杏花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扭头就说出去了,“……俺家长贵他爹说,人家沐兰压根儿就没那心思。俺就说嘛,像她那样出挑的女娃娃怎会看中一个拖着鼻涕的毛娃娃?
敢情是有人剃头挑子一头热,白日里发大梦呢!”
这话一个接一个传出去,有添油的,有加醋的,传到月亮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秀姑逼着沐兰给山子当媳妇儿,沐兰不乐意,秀姑一怒之下就将沐兰赶到厢房去住了。
月亮听了又急又气,跑到大春家里,拖了沐兰就走。
沐兰叫她一气儿拖着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忙拉住她,“月亮,你干什么?”
“带你回家,俺跟俺爹俺娘还有俺哥俺嫂子说好了,咱俩住一屋,往后你就是俺们家的人了,看哪个敢逼着你给人当媳妇儿?!”
沐兰瞧着她慷慨激昂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月亮叫她笑得莫名其妙,恼火地跺了一下脚,“都叫人赶到仓房去住了,你还有心思笑?”
“你这是听了什么风下的什么雨啊?”沐兰犹自忍俊不禁,“你瞧着我像是叫人一赶就乖乖去住仓房的人吗?”
月亮疑惑地眨了眨眼儿,“春婶没赶你?”
“没有,是我自个儿要去住的……”
“为啥?”不等沐兰话音落下,月亮便惊呼起来,“你是傻啊还是怎的,哪儿有人自个儿愿意住仓房的?”
沐兰跟她解释一回,她似乎没搞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认定秀姑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执意拉了沐兰搬到她家去。被沐兰再三谢绝了,才一脸惋惜地回去了。
沐兰也不理会外头都在传些什么闲话,该做家务做家务,闲下来就给大春打下手,见到村里的人还跟往日一样笑着打招呼,丝毫瞧不出异样。
大家因此对她被秀姑赶去厢房的说辞产生了怀疑,又打开脑洞猜测,这里头是不是另有隐情。
她不解释,秀姑也闭口不言,他们议论一阵子热情也就慢慢地淡了。正月就快过完了,男人们又要出海打渔,大家又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修补渔网和检修渔船上。
自打沐兰提出要搬到厢房去住,大春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日天一亮便忙着收拾屋子,直到天黑才歇工。唯恐沐兰住得不舒坦,给屋顶加了草,里里外外的墙壁都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将窗格扩了一圈,重新安了门窗。
依着沐兰的意思搭了灶盘了炕,还从海边捡来许多形状别致的石子,密密实实地铺在屋里的地面上。
早春的气候又湿又冷,新泥迟迟不干,屋子里潮气太重,还不能住人。大春提出用火烘干,秀姑嫌浪费柴火,又跟他吵了一回。沐兰不想多生是非,便劝住大春,等天气稍暖再搬过去。
屋子收拾好了,也进了二月。二月二这日,旺财带着云翠和福娃、雪娃回村过龙头节,给沐兰捎来口信,说韩掌柜请她尽快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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