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高邮城依旧像它往日那样痴痴呆呆的看着太阳又一次落下,红霞染红了半个城,华丽的有钱人马车在红霞和黑暗里穿进穿出,两边缓行的乞丐们也如虫子般在地上蠕动着;有人提着肉回家,脸上喜气洋洋;而有人正缩在一团挤在墙角,准备初春寒夜对性命的再次考验;
而在一条肮脏街道的一扇门却挤满了人,他们嬉笑着,都如鹅一般伸长了脖子朝门里观看,不在乎脚下踩得积水哗哗乱响;看门的伙计是唯一背朝门的人,不过靠在门柱上的他打着哈欠,好像对这群人偷窥里面失了兴趣;他旁边是个满脸菜色的年轻算命先生,坐在摊子后面,一手翻开手里肮脏不堪的《论语》盯上两眼,一会又扬头叫两声:“铁板神算啊!”,看无人理他,再次悻悻的低下头看两眼书。
这时门里面传来的一大片的叫好声让门外的队伍骚动了起来,人人脚尖都踮起来了,手放在前面人脊梁上往里推,激起看门伙计百无聊赖的一声:“没钱看戏就消停会。”
但就在这时,这个队伍猛地爆炸了开,伴随着惊呼和怒骂,几个汉子飞了出去,滚在了积水里,算命惊骇的抬起头,只见门口已经多了七八个面色阴沉的大汉,正连推带踢的朝门里走去,小伙计张着嘴的还没合上,就被一只大手印在脑门上挿飞了出去。
“打架了?打架了?”大伙在短暂惊骇之后,突然一阵狂喜之色席卷了外面的人,连算命先生都扔了摊子死命的朝门里挤去,都想看血。
门里是个简陋的戏台子,围着台前几张破桌子挤满了人,台上的戏子正在作揖,发现台下情势不对,顿时脸也拧不回来了,就弓着腰别着脸瞠目结舌。
台上的戏子们都呆了,下面的观众也很快发现了这几个鲨鱼一般的大汉,瞥着他们杀气腾腾的脸色和腰里别着的武器,顿时唰的一下,他们面前的观众全挤到四周墙壁去了,好像在耗子群正中间扔进一只猫那样,这个小戏院墙壁好像要被挤裂了,头上大梁都呼呼掉土。
唯一没动的就是最好座位的七八个人,他们坐着扭过头盯上了后进门的几个人,两伙人之间顿时杀气四溅,一个胖子被绊倒在地上,就在他们之间,看这架势,竟然连站起来也不敢,竟然就匍匐着呼呼爬到墙角里去了。
“老张!你真好得意啊。戏听得好吗?”后进门的那伙人领头的人说话了,他个头高大,穿着一身绸缎,但却把绸缎长袍下摆掖进了裤带了,成了一身短打装束,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好像蜈蚣一样爬过他左眼越过鼻梁一直到嘴角,加上他捏得咯咯响的拳头,这眼一瞪把人都吓傻了,更不要说腰里别着两把铁镰刀。
前面坐着的人一样冷冷的看着他们,无人答话,他们中间的那个却背对他们动也不动,低着头、耸着肩膀,好像在颤抖。
“老张,你耳朵聋了?!”刀疤脸满脸怒色的朝前走了两步,顿时前面七个人唰的一下全站了起来,手都摁在了家伙上,好像两群老虎就要开咬。
“别…别先动手….”台前那个人终于站了起来,他打着手势示意手下别激动,但声音一出,全戏园子里的人全都一怔:这根本是在哽咽啊。
只见那位低着头,带着大金戒指的手正握着一块手绢擦拭着自己泪汪汪的双眼,不是张九四是谁,他也不理后面有人找他来了,只是一边擦,一边回头朝戏台上那吓傻了戏子说道:“小姐你受苦了,放心,张生一定会中状元来接……”
“中你家狗毛!”刀疤脸愣了片刻后,突然一声狂吼,脖子上的青筋都变成红的了。
张九四扔下手绢,用哭的好像水桃一样的双眼盯着刀疤脸,指着他叫道:“你这人怎么老是搅场子?现在正拷红呢。”
“拷你个头!老子和你谈正事!”刀疤脸咬牙切齿的说道。
“嘴巴放干净点。”张九四终于不再哽咽,但一瞬间那个哭得眼泪汪汪的“儒生”不见了,他的声音毫无波动,脸的曲线硬得好像铁铸的一般,竟也变成了一个同样可怕的江湖人物:“出去谈。”
看着刀疤脸出去,张九四伸手接过下属递过来的铮亮斧头,反手掖进背后,跟着他们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
巷子深处的乞丐屁股上挨了一脚,火烧火燎的跑了出去,最后的一眼只看到两伙人手摁在兵器上开始谈。
“疤脸虎,你找我没用。换我的人做出货、压船的事是萧二爷定的。”张九四冷冷的说道:“谁叫你丢了他两船货?”
“疤脸虎”盯着张九四并没说话,他在咬牙,咬了好一会,好像他的牙突然在嘴里爆炸了开来,整个人都一挺,他指着张九四怒吼道:“放屁!我一直在为萧二爷做事,怎么你一掺和进来,我的盐路就出了那抢劫盐船的事?!我不信没有小人在背后使诈!”
“我什么时候掺和你们了?我一直在东台盐场做事。”张九四不屑的一哼:“听说你不是去抓抢劫盐的高瘸子一伙吗?怎么?捉到了?”
疤脸虎喘了好一会,突然一转身,重重的一脚踹在墙上。
原来大盐商萧二爷的盐路本一直由疤脸虎打理,但几个月前,出了大事,两船盐竟然被**土匪抢了!
这本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萧二爷手眼通天、疤脸虎王七三是盐帮淮安堂堂主,谁敢动他们?
但就是有人敢动,而且成功了。
疤脸虎立刻打听到是个绰号“高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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