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寒,雪纷纷,白霜天,枯叶甸……”
东南的冬天到了,冷风裹着湿雪在碧玉海上荡起雨打小塘般的圈圈潋漾涟漪,雨声带着一丝丝不急不缓的意味,东南的冬天湿冷,不像北疆常年的干冷严冬,而是湿冷刺骨,添上棉袄也没法暖和多少,所幸东南的冬天时间不长,十二月份入冬,二月份冬末。
碧玉海港现在一片荒芜,云国为了筹备战争,削减了许多在他们看来不太必要的内政,比如管理只算小港口的碧玉海港的港务部就被撤销,码头的木板沾满雨水看上去潮湿腐朽,码头木桩上绑着的麻绳拖曳进水中被波浪不断拉扯,港口中停靠着的一排破旧窄小的乌蓬渔船随着海水起伏,咸腥的海风和渔船上更加腥臊的鲜鱼味混合成港口特有的气味,潮湿又新鲜。
燕天明打着一柄漆黑油布伞站在码头,怔怔望着起伏的翠绿海面仿佛发呆,雨水敲打伞面声音清脆,汇积的雨水顺着伞缘滴落,燕天明伸出手去接住从伞边不断落下的雨水,看着雨水在他手掌中汇集,看得出神。
“在想什么呢?”
顽疾去了大半的柳依依打着伞从后面走近燕天明,看着燕天明挺拔如初却孤单落寞的背影,眼睛有点酸涩,不是所有人发现自己为家族尽心尽力最后却被当成弃子匆匆抛弃后都能像燕天明把一切埋在心底,更何况在他心里家族一直位于超越自己性命的第一位,这一两个月来燕天明时不时会看着海面发呆。
“只是想家了。”
燕天明把伞收起,任雨水湿润自己的脸颊衣衫,说话声在雨中变得飘忽,“前些日子去了茶楼,听说天南人已经打出了通州,五十万大军直插乾国腹地,三国近百万军队戍守疆土,虽然那些说书人的夸大其词只能听信两三分,不过也总归是知道前线正打得火热。”
“不要想了,”柳依依欲言又止,走到燕天明旁边,踮起脚想为他打伞,最后还是放下了伞,陪着他一起淋雨,一起看着海面起伏,轻声道:“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燕天明嘴角苦涩,“是啊,没关系了。”
柳依依撩开眼前的湿发,握上燕天明冰冷的双手,侧头靠在燕天明肩膀上,没有说话。远远望去,两个人的背影仿佛一个人,一如当年少女将重伤的燕天明从那条小溪旁背回家一样的紧密,两人的手紧实难分,雨水顺着两人肌肤在两人尾指末端滴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秋天过了,冬天来了。”
帅帐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响,跳动的温暖火光驱散浸入骨髓的湿冷,木柴被焚烧的焦香味充斥帐中,周遭人脸上被火光映出斑驳的光影。
燕九殇的头发已从铁灰变成全白,皱纹密布的老脸线条不复从前的刚硬,正在搓着手从火堆中汲取丝丝温暖,如果不看他身上血迹斑斑的老旧盔甲,甚至会以为他仅仅是普通的田舍老翁,咳嗽道:“通州已经竖起了无数堡寨,关隘无数,除非天南人会飞,否则他们只能一步一步攻城拔寨。”
燕狂风丢了一根柴火进火堆,看着柴火被火焰吞噬,颓然道:“这是在拿人命去填。”
燕九殇摇头,叹道:“世事无定数,但却有命数,命数不过时也运也天时地利,避不开的,只能这么选择。”
“这个冬天啊,东南是会冷到骨子里了。”
燕九殇叹气,摩挲着双手,现在他已经不是十五万洛军的统帅,而是十万洛军的统帅,洛军已然战死五万人,而且还有不断减少的趋势,燕九殇老态毕现,苦笑道:“当年我劝洪远图不要北上,可惜朝野上下那帮野心勃勃的激进派不听,满脑子开疆扩土的捞利想法,现在呢,躲在明阳自家的大宅子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没事时候骂骂军人,出事时候又要军人顶上,战事失利时尽情弹劾,站着说话不腰疼。”
燕狂风沉默,继续丢柴火进火堆,在燕天明离开后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燕九殇和燕狂风两人的性格仿佛掉了个个儿,刚毅沉默的燕九殇变得抱怨满满,而一向充当燕家话语者的燕狂风却一天到晚说不了十句话,沉默如石。
一切都因为燕家长子被他们亲手逐出了家族。
燕九殇在那一天突然觉得自己活得有些没意思,国还在,家却分崩离析,燕天谷离开洛军加入了周升图帐下,燕紫霞离家出走游学,燕天云倒是还在洛军中当值,但是却和他们这两个长辈越来越疏远,野心勃勃,燕九殇对自己的爹爹燕阳天和孙子燕天明心怀愧疚,但燕狂风在燕天明出走后便从未对这件事发表想法,而是沉默。
大雪纷纷,帅帐外的兵营在积雪中仿佛一片黑压压的灌木,连绵几十里,燕狂风走出帅帐,雪花迅速沾满了他黑色的长发和微白的双鬓,他看着飘雪的天空,喃喃道:“这个冬天比以往都冷。”
燕狂风蹲下身,捧起一手白雪,扑打在脸上,冰冷的雪水让陷入回忆的他重新神采奕奕,他是洛军的将士,现在不是回忆的好时期。
燕狂风拿出出征前从家中摘取的一片桃花,现在已经有些枯萎皱缩,叹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天明,也许这对你是一件好事。”
……
国相秦绍殿立于金銮殿上,左右百官敬畏地低下头颅,高高在上的洪帝问道:“秦相,你所说当真?”
“禀陛下,那燕家长子燕天明曾经前往乾国仅仅一月多,不可能记熟整个楚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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