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章希如约的是十点半之后，陆双骏十点便回到山顶陆宅，先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在三楼书房边看文件边等。那个女孩并没叫他久等，墙上古旧挂钟的分针指到「xii」【注一】之后不久，古早电话式的「铃——铃——」响铃打断了书房中规律的翻页声。
「章小姐，你迟了。」陆双骏随意开起玩笑。对她，无需虚伪做作，更无需时刻提防。
章希如看见陆双骏穿着浴袍、湿发贴面这个不羁又性感的造型，微微一怔，不自在地垂眸，又想到这样似乎不太尊重对方，怯怯地改将目光焦点固定在对方俊俏的脸上，连说话的语气也添了几分害羞，「对不起，陆先生，害你不能睡觉。我……不小心睡着了。」
常与不同情人玉帛相见，陆双骏可想不到自己此刻包得严严实实、顶多露出少许胸肌的装束也能教大学毕业已经几年的章希如害羞。
由于章希如说话的内容是道歉，陆双骏便以为她这表现是内疚和真诚，不觉失笑。
她的确害他不能搂着温香软玉睡觉，就这点而言，她确实应该道歉。只是，他并不认为她会愿意为此而道歉，要是将他原本的计划说出来，她恐怕会气红了脸。
也许是章希如认真的道歉态度在陆双骏意料之外，也许是觉得她的解释比较有趣，他的目光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柔和，「章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你帮着地球联盟跟斑奈塞星打交道忙了半天，累点也是正常。恐怕你连晚餐也在谈判中渡过吧？」
章希如闻言苦笑。
「你猜得半点不错，陆先生。事实上晚餐我也没吃甚么，后来九点多回到房间闭目养神等布朗丁吩咐的宵夜【注二】送来，没想到竟睡着了。我的宵夜……」章希如耸耸肩，「看来是泡汤了。」
陆双骏现在是章希如现在唯一不用隐瞒甚么、又能联系上的人，虽然二人不论社会地位、资产财富、阅历学历、性格爱好都差距甚大，但毕竟她此时不在地球，何况陆双骏晚上这样穿着，教气氛少了白天那种谈公事的正经味儿，她感觉更像在跟朋友聊天，因而说话也不自觉变得随便。
没想到陆双骏竟皱眉教训她，「章小姐，你现在算是外交使节，还是先让斑奈塞星人给你送点吃的吧，你还要在外层空间留上两年呢，要注意身体健康。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章希如愣了一下，笑笑摇头，「陆先生，我怎好吃着东西跟你谈？我还是把情况说说，然后赶紧上床睡觉，明天早上多吃点就是。」说着，便正了脸色，「这次，不但旗舰舰长他他拉?卢卡斯和他的副官隋都?摩路士一起来了，地球联盟198个国家的政府还全都派出了它们各自在地球联合宇宙探索队的代表陪伴。当然，之前那十几个翻译也有同行。看他们认真记录的模样，应该是不想再依赖我的翻译，要把外交谈判的主动权拿回手中了。本来，他们肯负起责任也好，我可以松一口气，整个地球和人类的将来，我一个人怎么背得起！可惜，布朗丁说所有斑奈塞星人都对我十足信任，认为其他十几个翻译对他们这些异族持有无理的偏见，没答应让我的前辈同行也长驻在他们星舰。」
陆双骏自信一笑，「当然，我早已预料到联盟会怎么打算，跟布朗丁说好了要保住你的地位。只有不得不依赖你，他们才不敢动手硬来。这次，虽然无法证实事情因你而起，但联盟又不傻，对此已信了九成，至少你是我跟斑奈塞星人之间必不可少的沟通桥梁。我们要是让你回去那边，与鸟尽弓藏有何区别？」
章希如沉默一阵，苦笑点头，「嗯，陆先生想得周到，多谢你的维护了。唉，这次来了那么多人，地球的决定料想不会太快出来。剩下一年多几天，陆先生有把握198个国家能就权利和义务、首批进行生态球工程的城市等问题达成共识，斑奈塞星和地球联盟双方也能消除分歧，在明年之内签订生态球工程合约吗？」
陆双骏拿起书桌上的水晶酒杯喝了一口血液般的红酒，「章小姐，我希望你对我保持信心。地球联盟今天早上召开记者会，你不是也没料到吗？」
「陆先生，你说得对。」章希如侧脸掩饰了一个呵欠，「圣诞就在街角【注三】，这边又远在十万八千里外，这段时间想来也不会有甚么大事，我便不打扰你了。新年过后，看情况再联络吧。预祝你圣诞快乐。晚安。」
陆双骏微笑道谢，「章小姐，你也是。好梦。」
章希如含笑看着陆双骏的影像在屏幕上逐渐星散、剩下无数黑点，才喃喃自语，「陆双骏不愧是商界奇葩，用这个过渡效果，感觉就没眨眼黑屏那么冷漠了……可是，要是对方是敌人，那就得在屏幕前再假笑好一会呢，多累啊！我又不是商人，还是别学了，赶紧睡吧。就算进展顺利，我也还要继续对着那群眼睛长在额角上的人两年呢。」
抱着养精蓄锐的打算，章希如睡了两晚好觉，在自己无宗教信仰、居处又欠缺节日气氛的情况下，竟忘了平安夜的来临。
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料到，最后竟是布朗丁这个外星人提醒章希如。
天鹅湖的管弦乐在舱房中缓缓流泻起来，正盘腿看中国电视剧集的章希如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正坐好，然后喊了声：「英寡贺独，接听通讯。」
「英寡贺独」是章希如很喜欢的一部二十世纪初期发表的古代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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