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在洛阳白马寺一带巡察,等韩奕赶到时,见他正跟郭威坐在一间民宅前,围着三两只灯笼高谈阔论。
“郭公,不是我呼延吹嘘,你的部下亲兵,我一个顶百个。”呼延唾沫横飞,他指着郭威左右怒火中烧的亲兵李重进、向训等人,肆无忌惮地说道,“你们要是不服,咱们当着郭公面,比划比划?放心,我手下留情,绝不会让你们颈上的玩意儿丢了。”
吴大用、朱贵两人也陪伴在侧,额头上冒着汗,一个劲地冲呼延使眼色,意思是要他不要再火上添油了。
“住口!”韩奕气急败坏地赶过来,连忙喝斥道。呼延等人连忙起身立在一旁。韩奕冲着郭威行礼:“鄙下粗鲁,冒犯了郭公,请郭公降罪。罪不在部下,卑职身为统领,当领首罪。”
郭威脸膛发亮,因为天热,他敞开了怀,哈哈大笑:“今日不过是误会罢了。要是真追究罪责,应是郭某犯了义勇军的军法,难道韩将军要治郭某的罪?”
韩奕不明所以,一问之下才知,原来郭威带着部下巡察,撞上了布防的呼延。黑暗中,呼延喝令郭威等人站住,郭威自报身份,呼延却不管,非要郭威报出口令。这口令是义勇军一军在夜间驻防时设置的暗语,每日更换,若报不出暗语,便当场拿下。郭威并不知义勇军什么口令,呼延就立刻动上了手,郭威带的人少,混乱之中连郭威也挨了一拳头,却不知是谁的拳头。
混乱也只是瞬间的事情,幸好没有发生命案,要不然就悔之晚矣。
韩奕听了事情原委,心中大定,暗道呼延当然知道郭威是谁,料呼延因为韩奕在官位赏赐上受了委屈,打着执行军务的名义,有挟私报复的意思。韩奕见呼延目光闪烁,有做贼心虚的意思,心想自己所料不错,他不敢当郭威的面挑明这一点,只得赔不是道:
“郭公受惊了,麾下壮士也受了委屈,不如由卑职置酒,向郭公与诸位壮士赔罪。”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郭威豪爽地摆了摆手,“主上驻跸洛阳宫中,今河南余寇未靖,有义勇军护卫在外,我等高枕无忧也。将帅之道,在于法令先行,整齐严肃为先。我观尔等义勇军将士军法严明,进退有序,白日又听洛阳百姓俱言,义勇军入洛与民秋毫无犯,戒骚扰、惩凶暴,以安民心。今夜又见义勇军不唯上,只唯军令行事,韩将军虽年少,但治军颇有周亚夫之风!”
“郭公谬赞了,卑职羞愧!”韩奕拜谢道。
呼延忽然问吴大用道:“周亚夫是谁?这人官职比我们军头大吗?”
“或许还比不上你我呢!”吴大用想了想道。
他们二人小声的议论,让郭威听见了,郭威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二位壮士敢小看周亚夫,真了不起。”
“我们军上说,战略上要藐视对手,战术上要重视一切敌人!谅这周亚夫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凡人,名头大不要紧,我们义勇军输阵不会输人,首先不要害怕任何强大的对手,只要谨慎用兵,想尽办法,总会找到这周亚夫的弱点。”呼延侃侃而谈道。
“何为战略,何为战术?”郭威问道。
“这战略嘛,就好比郭公站在泰山上,那句叫什么……”呼延向韩奕投去求助的目光。
“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韩奕道。
“对,郭公登泰山……”
郭威连忙摆手道:“胡说!我不过是武人,岂敢跟孔圣一比?”心里却很是受用。
呼延道:“我就是一个比方,这站得高就看得远嘛。就好比郭公登上了邙山,举目远眺,敌阵连营十余里,看似兵多马壮,但却尽收眼底。何处为敌酋所在,何处为敌军精锐所在,何处有羸弱之旅,何处隐有伏兵,郭公心里有数,便不怕敌多,就是逃跑,也让敌军追不上。要真是对起手来,却要小心万分,马虎不得。”
“郭某难道是胆小鬼?”郭威哭笑不得。
“郭公恕罪,我是粗人,说的不中听。”呼延无辜地说道。
“譬如庙算,兵法早有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若是大道之战,则朝野一心,上下一体,三军奋勇,未战先胜。至于具体应敌之法,不论是断其粮道,抑或是围城打援,或是两军野战直取中军主帅,剪除羽翼,皆是战术运用。韩将军之意是否如此?”郭威思索道。
“郭公所言甚是!”韩奕点头称是,“先前我军自毫州北上攻洛,辽人众叛亲离,成众矢之的,士气、民心均不在彼处,而我军听闻主上亲率王师自晋阳南下,于是全军用命,士气高涨,未战先胜也!及辽将据城而守,负隅顽抗,我军一时难以攻克,便主动放开生路,辽兵一出了洛阳城,拼命之心亡失,逃生之心却增,军士无心恋战,只想着北逃,故而为我军所败。”
郭威击掌赞道:“今夜听韩将军一席话,方知有志不在年高。义勇军能在纷乱之中崛起,看来并非偶然,国朝能得韩将军这样有智谋的人辅佐,也是一件幸事。”
“郭公言重了。”韩奕道,“卑职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呵呵!”郭威瞥了韩奕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以韩将军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我见你言谈举止,怕是有些太谨慎了些?昨日在新安御宴上,你被苏公斥责,是否还耿耿于怀?”
“不敢。”韩奕连忙道,“卑职若是有谏言,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择之在君,卑职但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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