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我家小姐的生母那边论起,你口中那位王家奶奶确是我家小姐的堂姑奶奶。”赵妈不紧不慢地笑道,“敢问公子,对我们小姐来说,是生母大呢,还是堂姑奶奶大呢?”
杜晋考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意,表情愣愣的,不知如何答话。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孩子,正在爱玩好热闹的年纪,七嘴八舌地喊道:“当然是生母大了。”
赵妈却不接茬,望着杜晋考笑道,“公子说那位王家奶奶是受我家小姐的生母临终所托,与你立下婚书,将我家小姐许配于你的。
不知公子可有证据能够证明,那位王家奶奶确确实实是受那位娘子所托?”
杜晋考不过听那王婆子上下嘴皮儿一碰说的,话随风散,哪里有什么证据?
赵妈见他嗫嚅着说不出话,“公子没有证据,我家小姐却有。
那位娘子临终之前交代我家小姐到济南府寻找生父,有信物和亲笔书信为物证,有好心送我家小姐出城的邻居以及赶脚的车夫为人证。
依照母命,我家小姐过完头七便启程上路,于去年正月二十三离开西安。那王家奶奶却在正月二十五找到公子,口称受那位娘子临终所托,与公子定下了婚约,更向公子索取三百两银子作为礼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需要我挑明了说吗?”
语气一顿,复又冷笑道:“生母大于堂姑奶奶,几岁孩童都懂得这个道理,难不成公子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还不如孩童晓得事理?
既然晓得,却拿着这作不得数的婚书拦截花轿,上门搅闹,坏人姻缘,毁人名声,到底是何居心?
莫不是吃人骗了。心疼那三百两银子,想从简家讨算回去?还是说你原本就跟那王家奶奶串通一气,伪造婚书,意图讹诈?”
这两顶大帽子哪一顶扣下来都叫人吃不消。杜晋考登时急了,冲着屏风大声辩白,“简姑娘,饿不心疼银子,也么跟王家奶奶串通。饿是真滴想娶你呀!”
“既是真心求娶,为何早不来寻,却专挑人家大婚的日子赶来闹事?”赵妈厉声喝问。
杜晋考被她的气势骇住,“饿”了半晌,也没“饿”出个子丑寅卯来。
翠屏瞅准时机上前,跟赵妈窸窸喁喁地耳语了半晌,赵妈听完寒冰一样的脸色迅速和悦起来,“我家小姐说了,虽然与公子并不相识,但是听言观行。相信公子不是那种贪图钱财欺诈勒索之人。
之所以会有今天这番举动,定是为人蒙骗,一时糊涂。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也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杜晋考赶忙摆手,“么事么事,饿不放在心上。”
说完意识到这话不对,想找补又不知道该怎样补,显得甚是无措。
赵妈传达完自家“小姐”的话,便不亢不卑地朝他道了个万福,“我家小姐今日因为公子引出的误会。受了莫大的委屈,我这当下人的心疼主子,言辞难免激烈了一些。
若是哪句话说错,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杜晋考实在不习惯赵妈这忽冷忽热忽上忽下的态度,只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赵妈不以为意,站直了身子笑道:“我家小姐也相信公子是真心求娶,虽不知哪里得了公子的青眼,不过一家女百家求,不应以为荣。亦不必以为耻。
她离开西安已有一年多,并不知道堂姑奶奶自作主张与公子定下了婚约。于她而言,跟苗少爷的婚约才是排在前头的,三媒六聘,礼程周全,又有家中长辈全权做主,再无更改之理。
恕她与公子无缘,唯有多谢公子错爱。
让公子白跑这一趟,实在抱歉。虽非本意,但公子的遭遇毕竟与她有些牵扯,她愿从自己的嫁妆之中匀出五百两银子,补偿公子的损失与车马费用,另外再取五百两,助公子另觅佳偶,安家立室,算是她的一点儿心意。
还请公子万无勿推辞!”
早有妆容体面的丫头得了简二太太的授意,捧着一红漆雕花的托盘,托着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用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押着,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
到杜晋考跟前,福下~身子,将托盘高举过头顶,等他收取。
如果说在此之前,杜晋考还对简兰心存幻想,决定奋力一争,那么当“简兰”随手就送出一千两银子,外加一锭沉甸甸光闪闪的银元宝时,他已经彻底醒悟,屏风后面坐着的再不是那个朴实无华、勤恳安静的少女,而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是他这种连祖传手艺都保不住的男人能够肖想的。
更何况这婚书的确有问题,便是闹到公堂上,他也必输无疑,何必自寻没趣,自讨苦吃呢?
念及至此,低头看一眼自己悉心保管许久的婚书,凄然一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连同做了一年多的美梦一并撕成碎片。一言不发,掉身就走。
“公子,您的银票。”那捧着托盘的丫头急忙喊道。
“饿不要,饿丢的银子找王家奶奶去讨。”杜晋考头也不回地说着,奋力拨开人群,向外奔去。
围观的人见他撇下大宗的钱财不要,有替他惋惜的,也有赞他有骨气的,更有不少人人眼巴巴地盯着那托盘,恨不能立时化身杜晋考,替他将那银票和银子收进腰包。
人群之中有简二老爷早就安排的好两个拳脚工夫不错的家丁,悄悄地尾随杜晋考而去。
一来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以免他出现什么意外,叫人猜疑简府杀人灭口,掩盖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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