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裕的亲随姓刘名旦,三十多岁年纪,普通相貌,丢入人群中毫不显眼,实在是搞细作的合适人选。
他在随着张德裕去酒楼的路上,偷个空儿,半路上溜掉了。他虽为汉人,但幼时在高丽待过,通晓高丽语,也曾来过平壤,熟悉街巷。与张德裕分开后,他为人谨慎,没有轻举妄动,藏在个角落,等了多时,确定没人注意,然后往城东而去。
因邓舍新政策的推行,城中推迟了宵禁的时间,这时,街道上不时有人来往。
清冽的月光下,刘旦拖着模糊的影子,不走大道,避开行人,专挑小巷,一条巷子转入另一条,贴着墙角快步急走。小巷两侧,多土屋、茅房,黑漆漆的,人影不见一个。冷风卷进来,飕飕地,吹得人脖后生寒。
他缩了缩头,向后边看了眼,耳中隐约听到马队行走的动静。
快宵禁而敢马队出行,必为贵人。联想到今夜洪继勋宴请张德裕,城中文武赴宴的想必不少。他立刻警觉地停下了步伐,贴在巷尾,借助夜色,掩藏住身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观看。
果然,百余骑士前后簇拥着一人,缓缓而过。
他瞥了眼,见那人年岁不大,肥马轻裘,英姿勃,没着铠甲,然而坐骑上悬有一柄铁枪,弓矢俱全。对海东显贵,他早先做的有功课,略有了解。符合眼前此人条件的,也最可能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他想了半天,只有一人。
他不由心中侥幸,要是走慢了片刻,刚好大道上碰上,下场可想而知。他耐心地等马队走的不见了踪影,继续赶路。
他由城西出,差不多绕了大半个市区,走到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快到目的地了。他要见的人中,第一个就是胭脂铺中见的那个,住在城东,当时给他暗号,约他文殊庙中相见。
城东住的尽是高官显宦、名门富家,坊区外有士卒巡逻。刘旦不敢近前,远远绕开,藏头缩脑钻进了郊区的文殊庙。
元帝重佛,连带高丽亦然。这平壤城中,庙宇甚多,原有不少的和尚。文华国马贼出身,杀生无数,从不信佛,加上丰州以来,李和尚得罪过他几次,越不待见秃头。
刚好,邓舍命他办理屯田,安置辽阳降军,要说起来,平壤城边荒田不是没有,可开垦荒田的话,没个一两年见不了成效。有儒士给他了个建议,说和尚不事生产,庙宇多有私产,不劳而获,实为蠹虫。
他一听之下,大表赞同,索性一股脑儿将大多和尚驱赶还俗,并把其庙宇的田产收归官有。
他还别出心裁地下了道命令:还俗和尚愿从军者,可至府衙报名。正如儒生之中,真儒少;和尚们也是如此,真和尚少,假和尚多。天下百万和尚,混吃混合的少说占了七八成,没了生路,愿从军的还真不少,聚有二三百人。文华国自己不要,他派人押送,不管道路迢迢,由个人出路费,一概送给了屯驻别处的李和尚,美其名曰,充实他的和尚队。
要换了别人,遭此戏弄,怕不早勃然大怒。
李和尚却没生气,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是戏弄,为此专程写了封感谢信,——军官教导团的课程之一,就是教高级军官识字。他歪七八扭地写道:“来的和尚收下了,多谢老哥。就是有一点,里边有俩中国老和尚,有情分在,不好说话。要再有,专要高丽和尚。”
闻者无不大笑,后来传入邓舍耳中,失笑之余,不免斥责文华国两句,不许他再做类似的事情,以免伤了军中和气。
这话暂且不提,只说眼下。
那文殊庙地处东郊,庙不大,田产还是有几亩的,庙中的和尚自然也在蠹虫之列,月余前,就被驱逐干净,田产也尽数拨给屯田。故此,原本颇盛的香火一下子衰败下来,渐渐的,几无人至。
刘旦进了庙中,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他稍微等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观察庙中景象。佛龛上一尊菩萨,塑像前一条横案,积满灰尘,几个泥捏的破碗,空空如也。地上既脏且乱,柱子上蛛网遍布,墙角窸窣声响,他急忙按住怀中短刀,转头去看,一只老鼠飞快地跑掉了。
那人与他约定的三更,时辰未到。
刘旦绕着庙内走了一圈,庙后见着几处草堆,两条烂席,料来曾有乞丐在此居住,却不知为何搬走了。他自然不知,住在此处的几个乞丐不是搬走,而是饥寒交迫,冻死了。平壤府专派有负责这活儿的人,前几天才拉出城外埋了。
看过庙内,刘旦略微放心,回到庙门口,见深黑的夜中,远处灯火稀疏,庙外不远有几棵树木,北风卷动起枝桠,时不时噼啪作响。夜渐深,寒意深重。
他瞧见一人鬼鬼祟祟,摸了过来。太远,看不清楚,他机灵地闪进庙门后边,待那人走到近前,借助月光看的清楚,正是他要等的人来了。他却不肯出去,细心地往那人来处张望了会儿,确实没有尾巴,这才轻轻咳嗽一声。
那人顿时停下,手摸向腰边,低声道:“偶然间两相窥望。”
刘旦道:“引逗的春心狂荡。”
这两句《墙头马上》里的词儿,用来做半夜会面的接头暗语,倒是颇为合适,即便有人听到,也不会怀疑。至于性别因素,自古有断袖之癖,虽为世不所容,更好解释为何如此隐秘会面。
那人迈步进庙,刘旦掩了庙门,隔绝了月光,庙内越黝黑。刘旦问道:“怎样?”
“没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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