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寒蝉】逃亡
已然是深秋了,晚霞如烽火一般浓烈,海风扑面,带一点点咸咸涩涩的味道,卷起我的衣角,曾几何时的冰肌玉润,如今也黯然失色,更不用说云鬓青丝,早已配不上翠微步摇。我斜倚在桅杆一侧,看白浪拍打甲板,孤帆一叶,尽头是天涯。
忘却
一直以为自己能忘记寄人篱下任凭摆布的悲哀,以为三千宠爱集一身的风光能掩盖一切,包括我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但事实告诉我,想要忘记过去,永远都做不到。
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看人眼色的道理,叔父把我带离母亲身边,我竟没有哭闹,尚未到及笄之年,便失去了父亲,我注定要比姐姐们坚强。初到叔父府上,迎接我的并不是丫鬟或婆婆,而是一位道长,他的相貌我已经记不清了,只听得他说过一句:“杨氏一门必凭此女贵!”当时不甚明白,现在想想,嗟叹命运笃定。
也就是为着道长的那句话,叔父请最好的先生教我书画,挑最好的乐坊授我琴舞,哪怕是一个姿势一句言辞的疏忽,都会遭来厉声呵斥乃至鞭打,以致我对叔父的脸色格外地关注,那源自一种惧怕,一种隐在心底抹不去的伤。
花颜
天生丽质难自弃,长到二八年纪,我已是全城皆知的美人儿,虽住深闺,却藏不住明艳芬芳。此时的叔父,任河南府土曹,仕途日盛,恰逢咸宜公主大婚,圣上大宴洛阳,我被叔父领着一同赴宴。席上我绾了燕尾分髫髻,花钿耀眼映衬着藕色罗裙,一朵朵青莲绽放足边,我相信那一天为我动容的不止寿王一人,可他却是唯一一个爱我至深的人,如若不然,生性怯懦的他怎会请求皇上赐婚。不可否认地,我对寿王存有一份感激,但我仍可以确定,我对他的爱完全出自真心。
他是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静静地看我抚琴跳舞,没有任何表达,我忍不住逗他:“殿下您把妾身召进府内,莫不是全当个摆设?”他听了这话,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玉环,你太完美了,简直是天女入凡,我想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欣赏你,才不会愧对了上天对我的恩赐吧。”这是我听过的最令人感动的话,我知道这不是恭维,眼前这个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寿王视我如瑰宝,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美貌,所以我发誓要好好地爱他,能做他的妃我已此生无憾。
眷顾
不知不是不因为我的到来,给寿王府带来了圣恩的眷顾,近日来皇上多次派高公公送来贡品,还说中秋设宴之时要我陪同寿王一道出席,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叔父似乎比我还要重视皇上的召见,他特地为我准备了霓裳月色裙,又关照了许多,使我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一年的中秋,月圆如镜,照耀着罗衫叶叶绣重重,我始终保持一抹微笑,却冷落了一桌的紫驼素鳞。宴罢回府,寿王疑惑地问我:“玉环,你扬起的嘴角似在微笑,却掩饰不了眼神的寂寥,为什么呢?难道做我的妃你不快乐?”我不知如何回答,怕我说了实话会伤到他,在宴席之上,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皇上的目光从未自我身上移开。
这个事实,我足足隐瞒了两年,直到皇上下旨令我出家,赐道号“太真”,为窦太后荐福。离开寿王府的前一天,我的夫君替我践行,多么荒唐可笑,他即将唤自己的妻子为母妃。我施了淡妆,只用一根玉簪把长发盘起,盈盈拜倒在他的面前,他用颤抖的双手将我扶起,我竭力不让自己的悲伤流露出来,可泪还是不慎打湿他的锦衣,他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我深深地明白,这一走,怕是再没有自由可言。
皇上比我初次见到的时候苍老了,两鬓已新添不少雪霜,但每次来太真宫,却都显得神采奕奕,我知道外面的人把我说成是妖,用术法蛊惑了皇上的心,可也只有我自己最最清楚,入宫以来我一直没有笑过。
骊宫
一道宫墙,隔绝了人间,芙蓉帐里的光阴仿佛可以驻足不前。一晃五年光景,我被正式册封为贵妃,光明正大地迎接憎恨毒辣的眼神,其中也包括那双秋波般婉转的眸子,我一猜就知道,它属于梅妃姐姐。于是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会和她斗斗诗文,不为别的,看到她挫败的哀怨,我会感到无限的满足。也许这就是后宫的争风吃醋,可是苍天为证,我又何尝为皇上的垂青有过一丝喜悦。
以为自己会这样靠一具躯壳度过余生,但命中注定的劫数永远都无法逃脱,纵使倾国倾城,也会有年华逝去的时候,我的光彩在这九重深阙中渐渐地被消磨殆尽,皇上亲自调教梨园弟子为我伴舞奏乐,看的却不是我的羽衣翩翩,连侍奉我的小丫鬟都发现,那个叫若瑶的舞姬长得与我有三分相似,而且风韵更胜我当年。
马嵬
然而好运还没来得及眷顾这位小美人的时候,渔阳鼙鼓撼天震地地激起了滚滚尘烟,直捣长安,连奉天承运的天子都只好连夜逃离。千错万错都是因为红颜祸水,没有人会在乎红颜是否老去,祸水是否另有他源,他们记住的只有我的堂兄误国误民,只有我的“雪衣娘”被破例葬于御花园中,甚至只有我信口说的那句喜啖荔枝。为了胁迫皇上,他们故意在马嵬坡驻扎,鼓动六军将我逼入绝境。答应赐我白绫的那一刻,我肯定皇上有过心疼有过不舍,毕竟我曾带给他十六年的青春回忆,只是此时此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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