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姜绍基和几个儿媳只得一齐跪下哀求:“如果母亲不走,儿子和媳妇们也留下陪着您。”
闻听此言,老夫人不由得沉下了脸:“绍基,你怎么不明白呢?你们还都年轻,‘天水堂’将来还要靠你们来振兴。再说,你大嫂孤儿寡母也要有人照料,你三弟媳又有了身孕,事事更需多加费心,全家老小的安危都系在了你一人身上,你怎可如此意气行事?”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起来,那充满慈爱和深情的目光先无限依恋地看了一眼他们所处的大厅,然后又从姜绍基和儿媳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姜家渡海来台虽已有百来年的光景,但这间大厅却始终都是天水堂会客的所在,那历经了百年风霜雨雪剥蚀的门扇窗棂和精致的镂花雕刻无不给人以一种古朴沧桑的感觉。头顶上高悬着的黑底金字的“天水堂”匾额,厅中挂的字画,以及八仙桌后面条案上供奉着的闽南人、客家人所信奉的“玄天上帝”,都是当年随同祖公姜秀銮一同渡海从九芎林老家带来的旧物。这个客厅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打从自己迈进姜家的大门,厅中的摆设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温声说道:“绍基,妈已经老了,经不起逃难的劳累和奔波。而且,我实在是不能够无牵无挂地离开,将我姜家几代人创下的这点儿基业就此抛下。你们放心地走吧,妈一定会等到赶走小鬼子的那一天。”
知道老太太的心意已决,姜绍基和几个儿媳只得对留下照顾母亲的老仆杜光成和陈氏再三叮嘱拜托。然后,众人才流着眼泪,叩首拜别母亲而去。
此刻,听到杜光成的喊叫,姜老太太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又对站在身后的陈氏投去了鼓励的一瞥,然后便端坐在中厅上那张已有些陈旧的八仙桌旁边,平静地等待着直面倭贼的时刻。
随着一阵嘈杂混乱的脚步声,麻生太郎大尉带着几个鬼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中厅。老夫人没有丝毫的惊恐慌乱,只是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些眼前的这些不速之“客”。
站在这个充满中华传统文化韵味的厅堂里,麻生竭力装出一副斯文的样子,他一躬到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话。充任临时翻译的向其祥连忙走上前来:“老太太,麻生太君说,他是奉大日本上原司令官之命,请您老人家进城住上些日子。”
“我老婆子与日本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的太君怕是请错了人吧?”说罢,姜老夫人又指着厅上悬挂的牌匾淡淡地说道:“看见了吗?这天水堂,那可是西汉年间,天水郡上邽县姜氏家族的堂号。老姜家只跟大海那边骨肉相亲、血肉相连,跟东洋人可从来没有过什么瓜葛。”
向其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话语虽依旧平和客气,但语气中却明显带上了威胁:“老太太,皇军可是一片好意,你老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轻蔑地瞥了一眼向其祥,姜老夫人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冷冷地说道:“老婆子还没有糊涂,好意、坏意还看得出来!自己的老祖宗是谁也还记得清楚……”
向其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急败坏地骂道:“死老婆子,不识抬举!等到了皇军那里有你的苦头吃。”
见向其祥的“好言”劝说不起作用,麻生太郎也失去了那份儿耐性。他一挥手,两个鬼子兵直奔姜老夫人而来。陈氏见状,拼命抢上去挡在了老太太前面,却被鬼子兵挥手推倒,额头撞在桌子角上,鲜血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站住!我会跟你们走的!”姜老夫人猛然站起身,对着扑上来的鬼子怒声喝叱道。
厅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姜老夫人那瘦不禁风的身躯在一瞬间竟显得是如此凛然不可侵犯。以致那两个五大三粗的鬼子兵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任由她用绢帕为陈氏包扎好伤口后,主仆二人才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大门。
西门内的潜园,原来是台湾经营盐务的新竹巨商林占梅的庭园。鬼子占据新竹后,这里成为了“大日本皇军台湾南进军特别行动本部”。几日前,自“大日本皇军新竹驻屯军守备司令部”也移迁至潜园,从西门楼子至潜园这一带的防卫程度比过去更加戒备森严。
潜园是一座仿北方风格的园林建筑。园中的爽吟阁、涵镜阁、碧栖堂、逍遥馆、陶爱草庐、梅花书屋、浣霞池以及双虹桥无不透露着别样的雅致。如今,这里已是韵味全无,完全变成了一座兵营。从香山石坊开始,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碧栖堂、逍遥馆、爽吟阁周围更是岗哨林立,充满了无边的煞气。
被鬼子强行带进城的姜老夫人就被软禁在爽吟阁。这是一座两层的楼阁式建筑,门外有一造型精巧的小亭,名曰“观音亭”,亭前一条回廊直通上原勇作大佐办公居住的碧栖堂。虽说名义上姜老夫人和陈嫂可以四下随意走动,但最多走到观音亭,鬼子哨兵便会以安全为由,将她们阻挡回去。当然到了晚上,两人更是连爽吟阁的大门都出不得。
鬼子把自己挟持进城,又软禁在这花团锦簇的爽吟阁,姜老夫人自是明白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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