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仙亭那一场爆炸似乎宣示着湘王府落败的开始。重伤属官不能应差,天谴流言的扩散也令湘王挠头。与之相对的,才经武镇压了郁家门人,开始全力攻打湘州。湘缗商团的崛起收拢了夷民的心,到后来甚至引导缗州官军穿过禺山密林攻打湘州。
在这种背腹受敌的情况下,湘王府顾此失彼,节节败退。而最终摧垮湘王府的不是朝廷大军,而是湘王的四儿子。这位公子出其不意杀了他的兄弟们,“俘获”了他的父王,意图向朝廷乞降保命。
天气转凉时,打了将近四年的平湘之战终于结束。
才经武率军归来,奉皇帝旨意午门献俘。满城轰动,夹道相迎。此时正逢今年第一场雪。酒肆瓦巷中时有书生引吭,颂皇上英明,天降瑞雪荡乾坤;亭台水榭处常见红袖招摇,赞英雄了得,抛洒碧血报君恩。
沈栗与才茂在酒楼上凭窗眺望,看才经武引骑在马上,引导军士押解湘王进城。
军前归来的士兵换了新鲜衣甲,斗志昂扬,这是难得露脸的时候,须得行动精神。便是一向严肃的才经武也微露笑容。
才经武心底确实兴奋不已,为将一生,能碰上几次平叛?偏教自己赶上了,偏教自己打赢了!
沈栗笑道:“才将军壮志得舒。”
“托皇上洪福。”才茂笑道。
二人正在说赞,忽听旁边隔间里有人高声谈论:“家国不宁至有妖孽当道!一个内监也敢窃居高位夺权争功,蒙骗皇上摒弃玳国公府,令忠臣含冤,视我盛国无人也。夫君子……”
沈栗与才茂面面相觑:这是骂才经武呢!
才茂立时大怒,手一挥,一旁侍立的随从们拔刀上前,将充当墙壁的薄薄木板劈开,直接进了隔间抓人。
隔间里立时鸡飞狗跳。
才茂带着的都是缁衣卫,比起平常衙役下手只有重的,没有轻的。故此隔间里的人被揪过来时尽皆鼻青脸肿,涕泪横流。
才茂冷哼一声:“原来是几个秀才,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就耍嘴皮子的能耐。”
忽觉失言,瞄了沈栗一眼——沈栗也是读书人,何况论嘴皮子的厉害,他也是朝中少数能与言官放对的人。才茂这句话倒好巧不巧能让他对号入座。
沈栗轻笑,向才茂微微摇头示意并不介意。
被揪过来的书生怒道:“我等是国子监学生!你们缁衣卫胡乱抓人,殴打学生,我等要告你!”
才茂漠然道:“继续揍。”
又是一串儿哀天叫地。
沈栗默然旁观,只见打的着实重了,方才劝了一句:“才将军方归,不要打死了人。”
才茂方令人住手。
此时房间外有人探头探脑,见是缁衣卫拿人,又都散去。
那几个书生多抱头蹲着,狼狈不堪。才茂冷笑道:“你等诋毁朝廷命官,打你是轻的,本官还要问你个诽谤之罪!”
书生们才知自己为何挨打,登时有人愤愤不平道:“我等读书人议论些治国之道,你们懂得什么?”
“内监与缁衣卫蛇鼠一窝,何须与他们辩解?”
“武兄,不料我等今日竟受这些奸佞的陷害,来日还请令尊代我等向皇上进言,缁衣卫飞扬跋扈,实非百姓之福也。”
“哟,”才茂笑道:“我还奇怪各位怎么一副有恃无恐样子,原来是有靠山的。”
那被称为武兄的忽然叫起沈栗:“你是沈大人,我认得你。”
沈栗微微诧异:“不知这位秀才高姓大名,沈某却不记得见过阁下。”
“学生武稼,家父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武宴。”那人道:“前些时候贵府榜前捉婿,小人曾随家父登门贺喜,远远见过大人一见面。”
提起武宴,沈栗倒有些印象:“原来是武兄当面。”
武稼急道:“大人得皇上称赞,乃是青年表率,为何要与这些缁衣卫来往?他们胡乱打人,大人为何袖手旁观?大人是东宫属官,常伴太子殿下左右,千万不要被奸徒蒙蔽。”
沈栗轻笑,这人不愧是言官之子,张口就有些劝谏的意思。
才茂冷笑道:“若非沈大人拦着早打死你!”
武稼不理,只看着沈栗。
才茂大怒。
“缁衣卫也是皇上的臣子,人有好坏之分,不能一概而论。阁下为何言必称小人?”沈栗笑眯眯道:“至于本官为何‘袖手旁观’……”
沈栗一指才茂:“这位就是阁下方才提到那位才将军的义子,缁衣卫千户才茂。当面叱骂人父,在下也不好为各位说话。”
武稼愕然。骂人骂到别人儿子面前,两方又都是官宦子弟,沈栗是把此事当做纨绔们互相殴斗,立在一旁看热闹了。
可这不是互相殴斗,而是单方面殴打!
武稼摸摸嘴角,不甘道:“自古以来宦官误国……”
还敢说!才茂顿时暴跳如雷,抬手欲打。
沈栗拦道:“打死了他,岂不坐实了飞扬跋扈?”
“不打死这杀才,在下有何面目去见家父!”才茂怒道。
沈栗有些佩服地看向武稼,此时仍旧不依不饶,坚持“真理”,不是真勇士,便是真逗逼。
“自古以来是有宦官误国的例子,”沈栗皱眉道:“自古以来也有空谈误国的前例。”
武稼辩解道:“我等非空谈。”
“你曾到军前为国杀敌?”沈栗奇道。
武稼道:“学生是文人,自是不能杀敌。但学生常做诗赋,斥湘王之不悌。”
“武兄擅诗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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