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稍显昏暗,但仍能看清其中人物身上那显眼的缁衣卫千户官服。
眯了眯眼睛,沈栗轻笑道:“果然是尤大人。”
“果然?”尤行志随意拱了拱手,权当见礼:“看来沈大人已经有所预料。千户所……”
“千户所已被才千户掌控,尤大人若是还有安排,只怕不易成功了。”沈栗道。
“可惜,”尤行志稍觉遗憾:“本还想着叫兄弟们前来襄助的。”
沈栗轻笑:“看来幸有才千户谨守律令。”
不是才茂坚持要先与应如是打招呼,说不定真教尤行志将缁衣卫骗出来。
“才茂平日对沈大人多有推崇。”尤行志笑道:“他原是景阳纨绔子,如今做事倒有些样子了,所谓近朱者赤,也是多亏沈大人提点。”
沈栗失笑道:“尤大人未免忒看轻才千户。在下公务繁忙,自顾尚且不暇,何谈提点他人?”
才茂纨绔之名满景阳,可当初才经武偏偏就在牙人手里收养了他,偏偏他再不争气才经武也没想着再收养其他人,单凭“疏于教养”那点歉疚,怎么可能?这人往日里作天作地,可除了才经武,也没见他挨过谁的鞭子,吃过什么大亏。
沾花惹草荒唐了小半辈子,在三晋发觉养父对自己确实不肯容忍了,他立时就能想着哄骗丁柯以搏才经武高兴,又果断加入缁衣卫,下狠心去湘州搏命,还能保着一位阁老活着回来,一朝爬到千户的位置上。教养父更加看重他。
从内监群里挣出来、领兵多年的才经武都不一定比他这个养子心眼多。
尤行志微微一愣,琢磨一会,点头道:“沈大人说的有理,倒是在下疏忽了。”
沈栗却无心与他继续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问:“尤大人引在下来此是欲取我等性命吗?若是如此,无需赘言,不妨动手吧。”
“怎么会?”尤行志微笑道:“在下煞费苦心请大人来,怎会害了尊驾性命。”
方才打发飞白时,沈栗也曾推测自己或可活命,其实心中并无把握。此时听尤行志亲口说出来,沈栗顿觉心头一松,眼前霎时有些恍惚。之前强自镇定,如今才觉后怕,有冷汗渐渐划过脊背。
耳听得身边童辞、百户俱都长舒一口气——沈栗不死,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尤行志一直仔细盯着沈栗,见他谈笑自如,不觉钦佩道:“不愧是辅佐东宫的沈右丞,果然胆气过人。”
“不,”沈栗漠然道:“其实在下怕的很。”强撑而已,腿还在抖呢。
他坦然说出来,尤行志倒不信了,只笑道:“沈大人过谦。”
沈栗默然,盯着尤行志追问:“不知尊驾到底有何目的?“
尤行志笑道:“我家殿下欲见阁下一面,路途遥远,故此本官特来相请。”
“殿下?”沈栗微微叹息:“此行……欲向湘州?”
尤行志点头:“沈大人所料不差。”
果然!童辞与百户微微抽气。
沈栗奇道:“不知在下何德何能,教尤大人费心来请?”
龄州的官员多着呢,布政使才是大头,再者你占着千户所也能做许多事,为什么拼着暴露行迹,也要“请”我沈栗?
“听说朝廷所持的火药是出自于沈大人之手。”尤行志也未掩饰,直言道:“湘州也需要这火药。”
童辞二人的抽气声更大了。
沈栗微微恍然。
其实现在朝廷所制成的火药仍有很多不足,没有现代工业,做出来的东西只能说是土雷。但用在战场上,仍能给敌人造成很大困扰。
湘州准备谋反准备了十几年,家底算是充足,但到底是与举国之力为敌。盛国的国库再穷,也不至于被这场战争拖垮;湘王攒的家底再多,也经不起长期消耗。
湘王原本是打算快速攻往景阳,途中以战养战。没成想,湘兵虽打的奔放,朝廷的大军手中有火药。战局与湘王预期相差巨大。
唯一能让湘王觉得安慰的,是如今好火药的产量仍不算大,又要防着北狄兴兵,邵英没舍得给玳国公世子太多。又受湘州气候影响,火药的威力减少了些。
可僵持的战局仍令湘王坐卧不安。
以一域攻一国,拖得越久,湘王的胜算越小。
湘王觉得,无论如何,本王也得把火药弄到手。
可自前些年宫门夜开案后,景阳被守得跟个铁桶似的,邢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率领缁衣卫过篦子。别说湘王要往朝廷工部安插人手,探取火药配方,就是想派人混进相关官员府邸做个仆人也不容易——不但缁衣卫要查,不混成世仆,只能在门口扫地,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没有。
工部没指望,还有谁知道火药的配方?
沈栗!
托出身的福,皇帝没把沈栗弄到工部关起来。
沈栗要是仍在景阳,湘王也拿他无可奈何,想把沈淳的儿子、东宫的辅臣从国都偷出来,难如登天。
谁叫沈栗跑到龄州来了呢?
尤行志在龄州潜伏日久,可惜,他这个缁衣卫千户的前程已经到顶,再想往上爬,实在太难。尤其是湘王起兵以来,缁衣卫行动越加频繁。指挥使邢秋一是为了完成皇命,也是借机清除异己,不但纠察百官,自己内部一样要查,好些人都被问罪。尤行志自觉有些待不下去,生怕有朝一日露出马脚,被押到刑场上剐了。何况他在龄州任差,对湘王的帮助并不大,难以得到重用。
听说沈栗要来,尤行志立时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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