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一脸羞涩,龄州众官尽皆无语,就连于枕都有些哭笑不得。
为官的都讲个威仪体面,越是高官将颜面看得越重。这沈栗好歹出入东宫多年,怎么竟这般……百无禁忌?
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自承胆小怕事,要求布政使司与缁衣卫保护安全。
底下就有偷笑的。姜寒与尤行志对视一眼,心下微寒。
传言沈栗做事周全、滴水不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栗等人在龄州确实是有危险的。
新建市舶司,清理税赋问题,涉及到官府、海商,甚至于海盗的切身利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是如今这宴席上,希望沈栗等人出些意外的也大有人在。
沈栗一番表现看似无赖,其实却把自己的安全问题交给姜寒与尤行志承担。
姜寒两人也必然要应承,不然沈栗便会以地方不靖为由向景阳方面要人。景阳来的人越多,市舶司的力量便越大,这显然不符合姜寒的希望。但是应承下来,沈栗等人再出事,姜寒二人就要负责。
迫使这两人出面做背书,至少可以保证布政使司与缁衣卫麾下无人会向沈栗等人下手。剩下的便是海商海盗,没有官身,总是好对付些。
左右沈栗不吃亏。
姜寒向沈栗举杯。这后生今日言语不多,甚至颇有些荒诞滑稽之处,却次次意蕴深沉,切中要害。
看得出厉害,舍得下面皮,是个对手!
沈栗微微含笑。自昨日听说廖乐言莫名其妙失去了两个养子,连凶手都找不到,沈栗就料到龄州官府绝对干净不了。
分割税权必然遭到抵制,但抵制的程度却会因地方官府清廉与否出现本质区别。
若布政使司吏治清明,姜寒等人就是不愿意,也不会死命阻拦,至多是下个绊子,稍稍阻碍。廖乐言的遭遇说明,龄州地方必然是尝到过手握税权的“甜头”,才会不惜背上人命。
人命这种东西,背上了一次,多半就不会在意是否有第二次。
与安全相比,稍稍失些颜面又有何难?况且待龄州事了,在座的官员们有几个能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还在两说。
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有机会嘲笑别人。
酒菜纷纷传上,仔细看时,桌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唯独没有鱼!
沈栗失笑,看来姜寒对鱼宴之事还是颇为介意的。
酒过三巡,有人过来请安。来者年届四十,蓄着短须,满面含笑,颜色谦恭。
姜寒笑道:“这是和玉楼的东家麻高义。”
“给诸位大人见礼。”麻高义深深施礼,长揖及地。
见酒宴上竟出现了商人,于枕微微皱眉,一时没有应声。
姜寒将酒宴设在和玉楼,又特地为之引见,可见此人确实与他有些渊源。然而如今是官宴,出现个商人,未免太煞风景,也太显急切了些。
才茂一直自顾自吃喝,头也不抬。
沈栗笑道:“麻先生快请起。景阳的十里杏花,龄州的和玉楼。今日有幸见识,确实非同一般。”
见沈栗搭腔,麻高义喜道:“沈大人过誉。小人无能,只得做些买卖维持生计。大人觉着这地方还入眼,不妨常来光顾。”
沈栗摇头:“在下俸禄不多,消受不起。”
“哪里敢让大人破费?您肯登门,就算抬举小人了。”麻高义点头哈腰道。
“欸,经商为业也不容易,哪有请人吃白食的道理。”沈栗笑道。
“有的有的,”麻高义忙道,片刻又觉有些不对:“没得没得……”还是不对,自己纳闷道:“有的?没得?”
姜寒大笑:“这夯货是个愚的!”
沈栗知麻高义是故意作怪,博人一笑,微笑道:“麻先生既然来了,不妨用杯水酒。”
麻高义连忙称谢,觑着姜寒脸色,姜寒骂道:“看本官作甚,请你喝酒呢。”
麻高义方坐了半边椅子。
于枕不爱理他,又记挂着公事,只与姜寒攀谈。廖乐言对布政使司意见不小,整个宴席上都闷闷不乐。才茂已是半醉,说话含混。麻高义寻了一圈,与新建市舶司有关的大人们还就是沈栗待他和气,肯与之攀谈。
沈栗前世就从事商业,这辈子又鼓捣出手工工场,虽是交给手下人管理,他自己也是有些了解的。故此与麻高义论起生意经,也能说到一起去。
麻高义感叹:“每次来见老爷们,小的先要背几句文绉绉的话才好开口。老爷们谈起事情,小的大都听不懂。今日与沈大人谈论,小的非但听得懂,还受益匪浅。”
沈栗笑道:“麻先生所言不实啊。您能撑起这么大家业,令姜大人高看一眼,说自己不通文墨,本官是不信的。”
“只粗读了几本书。”麻高义面色微红:“粗鄙商人,上不得台面。”
“麻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沈栗道:“承恩侯府如今还正大光明坐着买卖呢。”
麻高义吓了一跳道:“哪里敢比!”
“论身份是比不来的,谈生意,”沈栗笑道:“祺祥商团统领北狄边贸生意,这海贸……”
麻高义舔了舔嘴唇,干笑道:“小门小户的,哪里敢窥伺这个。”
沈栗忽然问:“却不知贵府上供养着几条船?”
麻高义眼睛都要鼓起来,慌道:“小的不过开了这座酒楼讨生活,哪里有船?”
沈栗静静道:“不对。你若有其他靠山,姜大人方才定会与我提到,既未提起,说明你确实只是位商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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