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向南城渐行渐远,江一草一躬身。抬头只见阳光漫天,空中纤净无尘,远处街角不知何家院内,伸出三两枝将绽桃花。转头再看这东城路上行人面目安乐,小贩呦喝之声共粥铺热雾渐起。江一草心想,这般良辰美景,又如何是杀人天气?
京师北城常侍庙旁,有一座大院,院外交错着种着些梧桐,墙内伸出的却是些竹枝,此刻天时尚早,阳光从东边漫漫地洒过,竹风梧影,将这院子衬地更是幽致了。符言带着少年站在院外,始终不敢相信面前这座清幽小院,就是那些大臣名将闻之胆丧的按察院所在。
他定了定神,吞了口唾沫,心想,自己只不过是西城里面一个混街角的流氓罢了,虽说是流氓的老大,却仍旧脱不了江湖身分,和官府打交道,向来也只是巡城司或是刑部的衙门。这按察院虽然传言中恐怖万分,又和自己能有什么相干,只怕想与自己有什么相干,自己也还不够这份量……想到此节,他悬了一夜的心方稍宽了些。对着身后的黑衣少年摆摆手,喊他跟上来。
二人走到院口,便有个年青人迎了上来。
“请问阁下是否便是西城金行的符大老板?”
符言一愣,心道自己一干兄弟,虽说也有几个偷偷化金的所在,但那都是抢来的金银软细,怎么扯到金行去了。
正瞎想着,方悟到这言语意思,却又听那年青人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本院两位堂官极盼一见的算账能手了吧?”
言语间向那黑衣年青人一笑示意。
符言堆起笑脸,正待说上两句。
“真是辛苦符老板了,这位小兄弟,请跟我走。符老板贵人事多,还是先回吧……”
那年青人竟是不给符言说话的机会,面子上的礼数一分不少,言语间却是让这西城的老大就此退回。
符言闻言,不由一怒,正待发作,忽地一阵风过,吹得他脖颈处凉凉的,猛地让他想起了这按察院的种种传闻,不由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待他醒过神来,只见同行的那位黑衣少年已随来人进了府,而大门又已紧闭了。他一向横行街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想到此节,又不敢发怒,只好一口浓痰吐在台阶上,这一口痰,内含怒气,端地是遒劲无俦,只撞得地面“啪”的一声。
“还是干他们这行的人镇定的多呀……”想起同行那黑衣少年不动声色的表现,符言不由慨叹道。接着瞧见台阶上自己吐的青绿痰液,在白石地板上分外障眼,又生悔自己方才鲁莽了,瞧了瞧四周无人,急忙伸脚擦去。然后施施然归家,在腹中打起回去后如何吹嘘的草稿。
此刻,按察院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侧堂之中,两把太师椅并列,中间搁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大痰盂儿,两个堂官正斜倚在太师椅上,不带半分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黑衣的少年。
“你做这行多久了?”
黑衣少年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左边那位堂官摇了摇头,转身道:“唐大人,资历似乎有欠。”
唐大人眼也不睁,缓缓道:“这一行一向……一向讲究天才,资历没什么用。当年山中老人……不……现在叫山中老人……那时那个少年……开山时又是几岁?”说话间,似是不经意地,浑浊的眼光在黑衣少年身上逡巡了数道。这位老人似乎有些胸肺间的毛病,中气不足,一句话,总要喘一两口气,加上音细如针,只让闻者捂耳。但这堂中的三人却似乎充耳不闻。左边这位堂官更是连忙称是,接着问道:
“你可有过往成功案例,说两个听听。”
黑衣少年仍是沉默,一言不发。
唐大人面色一变,咳道:“真是不长进……”
左边的堂官一听上司发怒,正待呵斥那少年几句,忽听唐大人喘道:“人家做这行的………怎能……把过往的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师弟……我带你入行……也有十几年了……你也太不长进了。”
堂官没料得末了训斥的对象竟是自己,加之一向得这位唐大人骄宠,面上便不免有了不豫之色,分辩道:“这人一言不发,明显怯意十足,如何做得此事?再说了,在这行中向来无名……”
唐大人又剧咳了几声,吓得那堂官赶忙站起,在他身后轻轻捶着。唐大人盯着眼前这黑衣少年,似是说给他听,又似是解释给自己这无用的师弟。
“杀手这一行,出名了,反而坏事。”
接着闭眼,半晌从嘴角漏出几个字来。
“今日,天香楼,江一草。”
黑衣少年也不答话,转身出厅。
唐大人紧盯着堂前,似乎堂前还有那少年的影子一般,只听他喃喃道:“不说话,黑衣,带斗笠,像极了传说中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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