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晨。
梧院里的石板早就被连绵数日的雨雪打湿透了,杨不言的尸体就这样放在湿湿的石板上,地上污浊的雨水渐渐渗上他身上的束腰厚袄,把那灰朴朴的颜色染成了黑糊糊的,他双眼紧闭,似乎正在享受着从安康千里疾驰回京后的一份休憩。
刘名蹲在他的身边,看着尸体上纵一道横一道的奇异伤口,薄唇紧紧抿着,伸出指头,似乎想去唤醒他,又倏地收了回来……起身,转身,再回头……他又蹲了下来,拍拍这个跟了自己六年的兄弟的肩头,有些生硬说道:“好好走吧。”
“噗”的一声,钟淡言跪倒在杨不言的尸体旁,拔剑出鞘,狠狠扎进膝下的石板缝里,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份让人生畏的寒意说道:“二哥,我会给你报仇的。”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何树言快步走了进来,他蹲到刘名身旁,附到他耳旁说道:“刚刚在盐市口北面那个街口查探,没什么线索。”
刘名冷冷说了一声:“没用。”回头一看,发现何树言眼角也是微微红着,不由一叹道:“算了,这时也查不到什么了。”他扶着自己膝头缓缓站起,看着自己身前杨不言的尸体冷冷道:“出手的人脱不了那几家,要和我们抢文成国的,肯定就是主谋杀梁成的。”
钟淡言低头闷闷说道:“那就是莫言。”
“不见得,这伤口我总觉着眼熟。”刘名摇摇头,脸色黯然,“不论是谁出手,不言的死终究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太贪心。”
他闭上双眼,仰首向天,紧紧咬着牙齿咧开薄薄的双唇,用力吸着梧院湿寒的空气,直到那寒意将牙龈冻的酸了,才惨惨续道:“太后始终想给莫言留条活路,而我在莫言生死之上太过执念,不顾一切也要挖出文成国来钉他个死罪……这才不惜把不言……把不言老远地从安康召回,我初九门下也只有他最擅长此道,不料……不料这一回京便是赴死,是我错了。”
他低下头,喃喃道:“是我错了。”
二月的天总是这样,泛着春天气息的时辰里,偶尔迎面却吹来一阵寒煞人儿的风。梧院里三个活着的人和一个死去的人相对无言,何树言看着躺在地上的杨不言尸首,看他胸腹上那些横纵相交的凄惨伤口,心中一酸,讷讷道:“二弟家里我去说吧。”
“不!”刘名回身寒寒说道,双眼微微咪着,难得一见的悍意从那里透了出来给我查去年腊月到现在为止长盛那边探子报的出入记录,尤其留意一下长盛城外那座庄园里的暗探回报。”
何树言一愣。
刘名看着钟淡言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最近京里的吕宋烟草的出货,还有最上等的松香,另外就是路上过知书巷的时候,让你嫂子回趟那里,就说去探一下萧如姑娘那边有什么消息。”忽然一顿道:“记着,查的时候尽量用门下的人,具体经手的事情一定不能过西城符言那条线,宁肯重新用杜老四。”
钟淡言亦是一愣,旋即眼中浮出炽热神色,他知道大堂官心中已有定数,抱拳一礼,再低头看了杨不言的尸首一眼,推门而出。
何树言走到刘名身后,小心问道:“大人……?”
刘名静立半晌,道:“太多了……我只能蒙一家。”他看着何树言的双眼静静道:“我犯了大错,你没觉得这一个多月,易家的人太逍遥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世上有人能够让文成国叛了莫言……呵呵……我似乎忘记了一个女人。”
“彭老夫子没事吧?”
“不言很小心。”何树言应道,眼角瞥了眼地上的尸首,“彭御韬没有提出来,还在天牢里押着。”
“很好,暂时不要去管他,现在人人自危,让他关在天牢里,只怕安全些,待到春祭之后,大局已定,再将他送回萧大人那处。”他接着低声说了两声什么,敛眉出神看着身前杨不言的尸体,看着他胸口上早已涸干的血口,缓缓道:“此事……若是易家那妇人做的,你说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刘名将双手笼入袖中,看天上阴云惨淡,许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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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九,午。
西郊仙台墓地。
杨不言在天牢里捕了阴杀御史梁成的重犯,莫公的师爷文成国,但马车还行进在赶往梧院的途中时,他便中了埋伏。随着一阵并不悦耳的琴声,杨不言引以为傲的铁棍被对方折成三段,厮杀就此结束。这次埋伏,似乎更像是一场遭遇战,因为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以至于遍布京中的方势力,他们那无处不至的眼线都没能捕捉到哪怕一丝真实的场景。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因为他从八里庄一役后,便奉了江一草的暗令,一直缀着易家总管闫河……也只有他暗中缀着吧,毕竟望江大总管易三易风儿,当年也是长盛城里出来的人物,他知道很多易家的规矩,更知道易家那个阁子里人的厉害。
易风侧立在那主仆二人身边恭敬说道:“里四人,最后出手的是阁里的二供奉。”
“你确认马车上坐的是文成国?”
“一个瞎子,应该……是。”
江一草摸摸自己有些冰凉的手,抬头看了易风一眼,吐了一口浊气,似有些疲倦:“我曾经以为是太后或是皇上令人杀了梁成,好借此事除掉莫言,但后来一想,天子人家,何需做这种市井手脚?又以为是太傅一方下的毒手,但又想那些庸驽文官哪有这些手段?甚至我还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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