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至前院,符言便似换了个人般。隐去了那极深极静的眼神,抹去了面容上掩之不住的遁世之愿,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han住那杆烟枪,巴答巴答地使劲拨着,一面挖着鼻孔,一面哼着几句极秽的曲子往摆满赌桌的大厅走去。
江一草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稍露厌恶,无奈一笑,骂道:“这是何苦来的。”
此时天色尚未全暗,厅内却早已是八角灯大亮,将楼间照的是分外白耀,也感受不到几分楼外冬日的寒意高声地呦来喝去,打扮俊俏的姑娘们在各桌间调笑游走,未至饭时,已有酒香扑鼻,不能真个销魂,却止不住庭间眼波流动,好一派热闹景象。
可惜当他二人刚进大厅,这片热闹便被打散了。
“东城杜爷,前来拜门。”
楼门处一连八扇门齐齐被人推开,数十个黑衣汉子冷冷地瞧着楼中的众人,众人身前,一个戴着毡帽的中年汉子咪着眼盯着面露警色的符言。
杜老四到了西城!
坊间的赌客大多是在市井间厮混的人,谁不知道他杜老四和符言是天生的死对头,这两年间连场厮杀,早已是街知巷闻,此时见着他亲自来这符言西城的老巢,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只怕一场血拼难免!
也不知谁作了一声喊,赌客们轰地一声散了开去,那些输了钱还未交帐的跑的尤其快,只有几个赢家看着堆在桌上的筹码面露不舍,只是终究还是抗不住内心的恐惧,恋恋不舍而去。
符言转头对江一草轻声说道:“这是我的私事,你先回房。”
江一草一笑,他也不愿初回京便太惹人注目,遂依其言上楼。
“杜爷真是稀客啊。”符言拱手草草一礼,便自觅了张太师椅坐下,接过身后兄弟递过来的茶,咕嘟灌了一口,神态竟是冷淡的狠,似根本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杜老四带着一干人马煞气十足地走入楼中,他看着符言,忽地一笑,搬了个圆凳坐到对面,凑近身子笑道:“符老大,咱俩人玩了这么多年,可还没真伤过和气吧?”
“那是,那是!”符言似是一惊,咪着笑道:“都是道上混的兄弟,和气是不能伤的。”
杜老四坐直身子,两眼望天,冷冷道:“符老大,欲话说与人斗,宁伤其身,不伤其面。这道理您不会不知。咱们两方争斗,伤人夺命都是常事,也不至于全盘翻脸,而我今日来,便是要我这张老脸来了。”
“哦,杜爷为何如此发怒?莫非有人伤了您的面?”
“这京师里的人,谁不知道今儿早间,你手上那几个青皮在天香楼门口吵什么来着?”
“这倒真是不知了。若说青皮,我这手下弟兄全是青皮,不知说的是哪几个?小的们,把帽子揭了,给杜爷看看。”符言一声喝,楼中那些荷官,小厮,护场齐地一声,把头上帽子揭了下来,露出整整齐齐十几个青皮脑袋,更是齐声叫了个彩:“请杜爷赏。”
杜老四面上更冷,说道:“莫非符老大一方豪杰,也想来个抵赖不认。”
符言面露诧色,诚恳道:“莫非真有此事?”停了晌又问道:“却不知我那几个手下说了什么狗狼日的屁话,杜爷您说,我去教训他们。”
杜老四忽地一怔,这本是个由头,加之那句“干杜老四娘的。”又如何能够再次出口?但见符言面色真诚,倒不似作伪,心中想着,莫非符言果然不知此事,不由压低了声间,将那天香楼与水云居之间的争斗轻轻讲了一遍。
符言忽地嘎嘎笑了两声,连忙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全怪我……”
忽地话风一转,面色一冷道:“因为这是我给他们定的规矩,从世新十二年大年初一起,凡有人敢惹我易家产业,都要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
堂间一片死寂。
***
出乎意料地是双方并没有动手。
杜老四搓搓手,心想何大人日间那话说的也不是太清楚,始终摸不准院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借此事把京师道上都交给自己,但见符言如此嚣张,倒想起坊间那传言来,听闻易家将与莫公爷联姻,却不知此事……心思一转,哈哈道:“老符啊,何苦呢?大家虽然明面儿上都是吃得开的大哥,其实也都是别人的狗腿,何苦为了那些大人物的事儿弄得你我不自在?”
符言跷起二郎腿,道:“这话倒也在理。”
“不过……”杜老四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也并非单为自己而来,须知这是院中的意思。”
“院中的意思?”符言一句话顶了回去:“什么院?丽春院?”
呵呵笑声中,杜老四长身而起,道:“看模样,今日非得一战了。”
符言摇头道:“你当是在西塞兵营?还一战?直接说拿刀互砍得了,呸!”一口浓痰脱口而出。
杜老四看了他两眼,忽地静静道:“我也不想与你翻脸,只是院中下了死令,今后半年让你我安分些,如不趁着今日定了位份,日后只怕磕碰仍是难免,若真惹着院里的怨气,只怕谁也担不下来。今日白天之事,尽数落在别人眼里,我若不出手,倒是服不了众了。”
“文斗还是武斗?”符言闭眼,打了个呵欠。
杜老四一笑道:“虽说你我乃是世仇,但如果坊间那传闻落到实处,只怕过些日子你也要成院中之人,如此看来,你我之争,倒是内部之争了,依前人言,当然是要文斗,不要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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