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澈冷哼两声道:“神庙高手?知秋一叶?若帝师大人真要离开那小镇,这世上又有谁人敢断言留得下来?不妨直说,此次剿镇之举,乃是宫里和神庙联手,除了劳亲王远在东都,只怕这天下有数的人,敢出手的人,都会出手。”
顿了顿又道:“即便如此,谁又敢说帝师卓四明便不能杀出镇来?”
“朝廷屠戮功臣,我身为大神官不阻止已为不妥,又怎可为虎作伥?”空幽然说道。
水神澈忽地剧咳数声,鲜血从他口鼻间溢了出来,只见他死死揪住空幽然的衣袖,寒寒道:“像卓四明,千万不要想着去杀他,这便是我为什么撕去与你父亲数十年来的沉默,贸然动手。可是一旦动了,就必须让他死,必须死!”空幽然看着师父的面目有些扭曲,“他若被刺而不死,一旦报复起来就不会是一场厮杀而已,那将会是这天下万民的劫难。牢记,牢记……”又是一阵咳,不由痛地他卷作了一团,缩在床上。
“为何?”空幽然看着恩师惨状,却是面色不变。
“不可说,不可说。”水神澈缓过劲来,脸色惨白应道:“帝师卓四明,实乃不世英雄,你可以去杀他,我却不愿对他多加一言评断……这天下又有谁够资格断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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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幽然仍然去了,因为她很想看一下那位已是传奇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惜没有看见,以至于日后自己亦成传奇时,她仍是抱憾不已。
五月二十二。
她在映秀镇外已不食不饮地站了三天。
打从三天前那个黑色的夜晚起,她便一直站在镇外的一座小山上远远看着山下小镇的火光,听着小镇里传来的如夜哭般的凄厉之声。她知道来晚了,也知道自己本来就阻止不了眼前这一切的发生。可仍然是心头绞一般的作痛,似乎那些火灼烟薰刃伤死离都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她知道,自己今后的一生中,都难以忘记这个如炼狱般的夜。
三日之后,空幽然走进了死寂一片的映秀镇。
她慢慢地沿着那青石板路向镇中行去。镇上冷风穿街而过,阴气沉沉,斜插在小店上的酒幌已被烧成残破碎片,却还兀自凄凉地摇晃着,沿街的民居狼藉一片,有的门板上满是箭眼,而更多的则是全然被毁坏成了残垣,就连街上青石板缝隙间的泥土不知被什么染成了乌黑色。
一身黑衣的空幽然静静地向前缓缓行着,胸臆间却早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之意塞满,走了许久,还是未见一人的踪影,她有些不甘地想到……映秀镇完了。
走到一处废墟之前,只见断墙之下,一个小石磨上的黄豆还码在上面,只是距镇破之日已有三日,黄豆发出一阵阵的酸臭之意。空幽然正准备进去看看,却听着四面八方破空之声水作,无数暗器弩箭向自己射来。
她将身子缩进那宽大的黑袍之中,伸着右手在自己面门之前轻轻伸指弹着,并不响亮地嗤嗤之声自她指尖发出,将来袭的暗器之流柔柔击落。
其余落在她身上的夺命之器一碰着那件显得有些臌胀的黑衣,便服服贴贴地坠下地去,竟是伤不得她分毫。
“就这样也能来映秀镇上撒野?”空幽然摇头想着,然后听见几道极凌厉的剑风向自己袭来。
她抬头看着那三名武功极为高强的白衣高手,只见他们身上衣衫破落,血迹未洗,看着狼狈不堪。
来袭三人看见她的容貌,俱是一愣,尴尬地与她对峙半晌,终究敌不过那恼人的沉默,还剑于鞘,齐齐跪了下来。
“参见大神官。”
空幽然冷冷道:“起来吧。知秋先生呢?”
其中一人上前应道:“先生淡泊声名,除逆事毕,便不知所踪了。”
“淡泊声名?”空幽然也不接这话,冷冷道:“镇上是谁主事?”
“莫大神官,不过受了重伤,已经回京了。”
“原来按察院莫公民来了,朝廷神庙一体,倒果真是这意思。劳亲王呢?”
“听闻宋大神官身体抱恙,还在东都休养。”
“那庙中人呢?怎地都不在了?”她的声音愈发地疲惫。
一人悲哀应道:“回报空大神官,内堂神官全数来此,一夜之后便只剩下七位,各郡的外堂长老更是死伤殆尽。”
集天下之力以伐此间幽静小镇,胜者却仍是如此狼狈凄惶,空幽然闭着眼睛站了会儿,忽地直直看着镇上最显眼的一处建筑,那仅余的一处似未被战火燎及的小院。
“好一个帝师卓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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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一叶和莫公此时早已退出镇外,小镇之上除了留守的神官,便只有在外围远远峙伏着的京营官兵。
此时空幽然来了。以她大神官无上尊崇的地位,在这劫余小镇上随意逡巡行走,那些伤后的神官长老们也只有带着几丝不安之色远远地跟着,无人敢上前阻拦。
推开小院的门,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小院非常简单,青朴墙面外翠竹环绕,里间一溜五六间小屋拱绕着居中的正堂。院中有井,井旁有石桌,桌上有书卷,书页开着正对着那石阶。
石阶之下有一黄木圈椅,椅上无人。
空幽然对着那椅深深一躬。
帝师卓四明,再也不能安坐于此椅之上看那顽童嬉戏。
空幽然看着那空空的木椅,不知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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