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屈生仍音信全无。孩子成了她生命的支柱。两个孩子都很听话，从来不惹她生气。尤其是屈龙，更是显示出了穷人家的孩子早熟的自然规律。从小就能体会到她这个当母亲的难处。还在屈龙上学期间，他从不讲究吃穿，一双鞋子常常穿得露着脚趾，磨破脚底也不愿回家换新鞋子，为的是给十分困难的家里省一些，也给母亲少找些麻烦，母亲一人把他们兄妹拉扯大已经是不容易了。他怕见到母亲那忧愁的目光。尽管天已经很冷了，但屈龙还穿着单薄的夏衣。至今屈龙没有穿过一件象样的洋布衣裤。家织、家染的粗布衣衫伴他渡过了幼年、童年和整个学生时代。但是屈龙的优异成绩，出众的才华，刚毅而坚韧的气质却赢得了同学们的尊重和信任，受到了老师和领导的重视。屈龙从初中到高中，每月总有五元助学金。还常常因被评为三好学生、五好团员、团干再加上成绩优异而被减免学费。*中因参加社会活动，县委每月补助他十元生活费。在那个时代，每月十五元钱不仅顾住了屈龙的生活，每次回家还能给祖母、母亲买一些好吃的东西拿回家去。
孩子该说媳妇了，没有象样的衣服怎么行？郑凤把珍藏了多年的那件黑粗布棉袄翻出来，要改作一下，让屈龙穿上。屈龙的身板没有他父亲高大，要改得小一点才能穿上。一丝酸楚又涌上了郑凤的心头。屈生戴着大红花骑马远去的镜头又出现在眼前－－－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
“妈妈，我回来了！”外面传来屈龙的声音。
“散会了？”郑凤猛然惊醒，随口问道。
“散会了，我，魏天，魏夫都填写了入党志愿书，入党申请书早都交了。”
“成党员了？”
“还得送公社党委批准。”
“啊！”
郑凤对儿子并没有过高的奢望。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她从不奢望孩子成龙成凤，出人头地。她只希望儿子能生活得比她好，能经常在自己身边，有一个和睦的团圆的家就行了。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快乐的。她一生太苦了，太善良了，太纯朴了。她多么企盼自己啥时候能安安静静地过上自己希望中的那种安慰小日子，不再遭受生活中那让她不安，让她惊恐的洪水巨浪的袭扰。
“有些人又提到了我祖父历史上有问题。”屈龙坐在妈妈身边的床上忧郁地说。
“管他呢，入党也好，不入党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郑凤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劝慰儿子。
停了一会，郑凤对屈龙说：“今天你姑家奶奶又来提媒了，说的还是河东村那个闺女。他父亲刚解放时在咱村教过书，和你爷爷、父亲都很熟。这已经是第三次提亲了。”郑凤把话转到了她最操心的问题上。
“妈妈，我还小，我以后还想上大学。”屈龙推托说。
柳忠于那美丽甜蜜的笑脸又浮现在屈龙面前。山崖上的那一幕在眼前跳动。教室里的欢声笑语和那《红梅赞》的歌声又响彻在屈龙耳边。柳忠于的影子常常印在了屈龙心里。这时柳忠于那充满激情的闪烁着青春火焰的双目好像又在死死盯住了他。屈龙心里不由震颤了一下。
屈龙对于和柳忠于的关系，在冷静的时候也常想：人家柳忠于出身干部家庭，吃商品粮。从小生活在县城，条件优裕。自己一贫如洗，一个农家子弟，长得也不十分高大漂亮，哪一点也不能和人家相比。柳忠于爱的是自己的文学才华，他们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填平这一鸿沟的唯一途径就是自己能考上大学，毕业后吃上商品粮，当上了国家干部。但是大学不招生了，这条路断了。柳忠于能下嫁一个农民吗？即使她同意，她的父母，她亲戚朋友们，社会的舆论也会象不透风的墙壁把他围在中间，银环、拴宝朝阳沟式的境遇恐怕如空中楼阁，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矛盾和痛苦不时地折磨着屈龙。但是同学们已传开了，都说柳忠于和屈龙在谈恋爱。魏夫、魏天把这事带回了银河湾。银河湾人把这事传到了郑凤耳朵里。郑凤曾叫人写信问过屈龙，屈龙如实告诉了母亲。
村里几个热心的长辈便开始为屈龙张罗。魏光－－－这个亲自把屈生送上部队的老民兵对郑凤说：“孩子该说媳妇了。屈生不在了。屈龙的事我们不能不管呀！”他自告奋勇到柳矮家去提亲。
柳矮、庞女早给爱女柳忠于订好了对象－－－那就是县武装部政委王强的儿子王辉。因此，当魏光兴冲冲地去提亲时，便被他们一口回绝了。
“大学已不招生了，谁知道何年何月才开考。村里和你一般大的都结婚了，大多数人已有了孩子。你让我操心操到什么时候啊？”郑凤说着眼睛便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屈龙能早日成家是郑凤近几年来的最大心事。
屈龙理解母亲的心情，但一回想起回来时张书记的嘱咐和眼前不断闪现的柳忠于的影子便沉吟着没有吱声。
“还在想姓枊的那个同学吧！”郑凤见屈龙不说话，又说：“你魏光伯去问人家父母了。人家闺女早有人了。咱这草窝能落下那只金凤凰？”
“妈妈，我听你的！”屈龙看着母亲那焦虑的被生活的艰辛刻满皱纹的脸和满头苍白的头发心碎了，眼泪象泉水似的涌了出来。妈妈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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