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好奇心大起,加上跟尹赤电很熟,说声:“师妹要我照顾。”抢步跨过水屏,举目左顾右盼,忽而望到墙角一处,张开的嘴巴再也没法合拢。
只见珠光映照,一名少年头下脚上,正倒立着贴墙移动。身上穿一件宽大衾衣,还是病危者的装扮,里边内衣内裤俱无,倒转来亮出光溜溜的屁股。韩梅吃惊道:“师……师尊,他醒来就这怪样,确实不能让人看……”蓦地回过神,两颊羞的通红,忙侧过头看向另一面墙壁。少年忽喝道:“笔!”小雪全身一震,道:“是他,是他的声音!”分离近半年,耳朵里首次传入桃夭夭的话语,那份激悦实难形容。
李凤歧按膝坐于麻姑旁边,身前摆放许多水晶罐的碎块,应声捡一块扔上去。桃夭夭并不回头,反手抓住水晶,继续贴着墙壁挪移。这时小雪才看清,他右手握水晶刺入壁间,不停的描画刻写,视线向两边延伸,石壁上已刻下许多深痕。
仔细观察,那些痕迹种类繁杂,有图案,有符号,有人形姿势,间杂的文字几厘深浅,蝇虫般大小,语句古朴奇奥。小雪暗想“刻的是法术要诀么?”渐觉头晕眼花,刻痕一个个伸缩扭曲,仿佛要变做活物跳出壁面。猛然韩梅“啊”的惊叫,身子摇摇晃晃。她目视壁上字迹数行,尚未读懂含义,陡觉一阵天旋地转,如同喝下好几碗烈酒。
麻姑长翅轻抖,一片羽毛脱落,化为符纸贴住韩梅眼眸,低叱道:“坐下,调息!”韩梅依言而行,放下小雪盘膝坐地,双眸低垂,眼观鼻,鼻观心,顷刻神魂渐趋宁定。
麻姑道:“你外和内热,修炼贪图疾进,艰深法理原不该多看。”贴眼的仙符唤作“明性灵印”,平息体内乱象的同时,还能察辨初级修行者的性行。韩梅曾经炼乱性诀出偏差,贪多求速确有先例,此刻垂聆麻姑教训,惭愧之余暗思“墙壁上刻的是深奥法理?我都没看清楚,如何就昏了神?”
小雪躺在地上,虽是侧面相对,墙上却似嵌有磁石,总把目光朝那方吸引。从上往下阅览,一段字句撞入眼帘“剑非剑固然,眼中看未必,心眼成剑离根器,无须真气筑根基……”却是昆仑仙宗“剑非剑,眼中看”剑诀的引申义,比原文更添许多新奇辨析。小雪看了大惑不解,暗想炼剑不炼气,如何使得出剑气?进而细想,倘若剑术能随心而发,不用苦炼真气内丹,那该是何等轻松爽快。越想越是神往,呼吸渐变急促,便欲循此法试演菊英剑。
麻姑道:“修为不够,你也不宜多窥玄秘,先看这套法理才是。”两只翅膀轻摆,一股柔风拨转小雪身位,使她面向的石壁东侧边角。那里图文清晰简明,首撰标题是“松立鹤舞寿者相”,下面刻画仙鹤起舞之形。十二只怪鸟腿斜嘴歪,线条粗劣如小孩涂鸦。小雪睹景生情,回想桃夭夭幼时调皮乱抹乱画的情形,暗暗笑道“师哥画功好差,孩童的手笔全没长进。”接着再观鹤旁松树,弯弯曲曲更不象样,更感好笑“瞧这怪树画的,倒象摩天崖上那棵老松,我小时候爬上去掏鸟窝…..”猛然心念一动,暗忖“老松,老松,山崖上风吹雨打,夏天暴晒冬天严寒,它怎能活到那么老?”
目光下移,看到图边注解“松立鹤舞,动静异趣,然同具清峻出尘之质,浩正顺乎自然,无求凌压万物,是以傲而不骄,清而不孤,长寿之相由此而著。”小雪读文半通不通,其中深意却似钟吕震耳,反复咀嚼回味:“傲而不骄,清而不孤,无求凌压万物,长寿之相……”
她天性清僻孤高,自幼习炼菊影剑,暗中生出一种凌暴异类的勇武之气。往昔把妖怪当死敌,视别派为外道,都是这个原故。后因清风剑止杀,师兄师姐们关爱,对桃夭夭柔情增长,渐将孤冷的气性软化。如今清风剑灵力随心脏离体,最重要的支柱失掉了,那孤绝之气又复发了,结合菊英剑的杀气,危害更比早前强烈数倍。世上的冷傲者厌弃俗恶,满腹愤懑,也必然郁郁早亡。此刻观图思义,小雪方始醒悟“苍松,仙鹤,它们都很清高,面对险恶从不屈服,却能够久生于世间,被人当作清峻长寿的吉征。原因全在于自高不傲物,宽和随性的心态。”
想到此节,登如醍醐灌顶,久积的郁愤减轻大半。不自觉按图形比划,起初只能摆动双手,十二副松鹤图拟演完毕,竟能坐直腰背。小雪精神一振,强撑着爬起身,照着图象抬手挪腿。动时鹤舞,静时松立,一动一静俨然成式。片刻间神清气爽,腿脚舒活,原本衰微的心跳,竟随动作渐转坚实。再次定睛观看,那拙劣的笔划仿佛改了样,仙鹤引吭振翅,松树横枝矫劲,奇姿妙态令人神驰,小雪惊喜难抑“原来如此,师哥沉睡这么多天,竟是为参悟仙家至理,醒来后立刻写在墙上。”兴之所致,扭头向近旁的图文看去。
麻姑忽道:“别看其他的文字,松鹤相已够你参详很久。”小雪一凛,应道:“是。”目光移回原处,细细观看琢磨,只觉妙意深远,松鹤动静各异,神韵相类,隐然契合剑仙门“定斗”两道。倘若依样而为,完全可以衍生出一种攻防兼具的新剑术。思之弥深,愈感着迷,她站起身运气绕圈,尝试着将松鹤姿态融入元罡五雷步中。从最基本的功法入手,添加新悟的法义,此乃剑仙门创制剑术的常规步骤。然而真气凝成菊英剑气,一经提运立致心脉大痛,天风龙宝几乎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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