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见她举止特异,不媚权贵,心下暗暗纳罕,记得宋词里有“楼上谁家红袖,靠栏干无力”的句子,今见其人风姿绰约,眉目关情,方知古人所言非虚。
黄知府拉长脸,皱眉道:“万大人乃京城文坛泰斗,名望昭炳天下。你自称仰慕风liu才子,今日大才子就在面前,为何如此不恭?”
红袖道:“世人追逐功利,徒有虚名者比比皆是。红袖一身情骨,满腹衷肠,只愿托付于清雅脱俗的真才子。”
黄知府隐现怒色,正要厉声斥责。岂料万学道盯着红袖娇艳的脸蛋,苗条的身材,早已情欲勃发,忙摆手示意无妨,笑道:“听你口气,倒要试试我的学识。你且说说,何谓清雅脱俗?此间放眼皆是名家墨迹,你看那一件可称清雅?”
红袖环顾周围,目光扫过墙壁挂的条幅卷轴,嗤之以鼻,笑道:“陈词滥调何足挂齿?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却只好鹦鹉学舌罢了。似这般模仿前人体裁,平仄限韵,懵懂学童皆可弄之,有何新奇哉?试想古来诗人,无不自出机杼,创新立标领袖当世文风,方才是佼然不群的雅士所为。”
万学道靠八股文起家,对诗词毫无见解,平日烟花娼妓玩得多了,本想尝尝美貌才女的新趣,不料当头领受一番教训,一张肥脸微微涨红。他假意抹脸擦汗,愈觉此女气质清高,与她同床不知是何滋味,笑道:“本官常年忙于公事,那些消遣的文字鲜有涉猎。小女孩儿恃宠放刁,倒使我有些捉襟了。”
红袖道:“何劳大人费神?今日堂前盛会,小女欲献诗作,乞望万大人品评,若高论合意,红袖自会引为知己。”
万学道听说不让他作诗,这才松口气,含笑问道:“你且先说说,你的诗因何称为‘素兰派’?有什么讲法吗?”
红袖道:“素淡清新,如兰叶黛绿幽雅,绝无花团俗艳,是名‘素兰’也。”
万学道大悦,点头道:“讲的好!快些念来听,念得好本官重赏。”一帮清客趁机恭维,都道才子美人诗文传情,真乃千古风liu佳话。
堂内几人的对答,桃夭夭听得清楚,但觉红袖言辞精辟,登生钦佩之意,寻思“这位姑娘谈吐不凡,颇有傲骨,定是位风尘奇女子。她作的诗词,想必也是余音绕梁的雅唱。”当下屏息凝神,侧耳聆听才女写的好诗。
黄知府作了个手势,示意安静。刹那间众陪客停杯落筷,目光齐刷刷的望过来。红袖竖起兰花指,娓娓而言:“先奉上一首《咏青》,这是刚才坐车前来,车轮撞翻路边菜摊,红袖触景生情而制的。请万大人指教。”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恰似雏莺试啼,朗声道:——
“萝卜!
三个钱一斤。
茄子!
四个钱两根。
大头蒜!
两分银子五十个还要找六个铜板。
车夫说辗烂就辗烂了罢,
不值什么。
稀里哗啦,
哎哟哎哟!
我说,
你们别吵别打架。
耽误本姑娘赴宴,
黄知府怪罪,
你们担待的起,
——吗?”
念完满堂哑然,万学道呆呆的张大嘴巴。桃夭夭刚喝了口酒,忍不住“哧”的喷出,喷了陆宽满头满脸。一面给他陪礼擦拭,一面暗自大笑“活天祖宗!这是什么狗屁诗,纯粹结巴大喘气!”
黄知府眯眼晃脑袋,恍如欣赏李杜温韦的妙句,竖起大拇指,道:“万大人,怎样?此女自创‘素兰诗派’,字字铿锵,直抒胸臆,比之旧时陈腐古文,竟别具一番天真的情趣。”
众清客见黄知府称赞,立时轰然应和。有人道:“述古不如创新。佳作原该独具情调,怎能炒古人的隔夜饭?”
又有人讲解道:“此诗乍看浅显,实际暗藏玄机。诸位请细细品味——诗中所描场面激烈,而那卖菜的小贩始终未曾露面,单凭车夫言行衬托小贩形象,正可谓‘曲径通幽处’,深得司空表圣‘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之精义。”
又一人摇头晃脑,道:“此诗韵律极为优美,其中‘一,两,三,四,五,六’数目错落有致,萝卜茄子琅琅上口,特别是‘两钱银子五十个还要找六个铜板’一句,读来荡气回肠,令人真恨不得免冠除靴,执云板沿大江踏足歌咏。”
另一人不太同意,道:“尊兄所言甚善,却遗漏了紧要的关节。诗里‘稀里哗啦,哎哟哎哟’八字,工笔白描小贩发怒打砸,车夫挨揍呼痛的情形,鲜活生动直令读者身临其境。此乃诗人匠心独用处,我等岂可敷衍忽视之?”
又一人叹道:“依我看,全诗最妙的是最后那个‘吗’字!横空突降,画龙点睛,忽忽嘎然而止,恰似山重水复而天光乍现。奥义微妙,意蕴悠长,古今名篇少有比肩者。噫,如斯何文?诚哉妙也!”说罢起身摇臂,当场便要舞蹈。
顷刻间谄词如潮。红袖抿嘴浅笑,坦然领受众人的赞美。桃夭夭见状吃惊,暗想“向来世间的无耻之徒,多是些精于世故的老滑头。这位红袖姑娘年纪轻轻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可真奇了。”
红袖待众议稍平,缓缓走到万学道跟前,要大人亲口品题。万学道望着她樱红的嘴唇,起伏的胸部,只觉神思恍惚把持不住,老脸涨得通红,半晌也憋不出个屁来。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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